“你聽誰說的?”
“就街頭傳得唄,具體我不知道。這位夫人的老家那麼遠,咱又沒去過。”
“這捕風捉影的事怎麼當真,還是我表哥的話靠譜,他可是穆老夫人院子裡的,聽到的消息絕對真實!估計有些人嫉妒國公夫人,故意往她身上潑臟水的。”
見她說的篤定,那人也就信了:“我也覺得,鎮國公怎麼會娶和離過的女人呢?估計就是大家瞎說的。”
……
周圍吹吹打打的,坐在轎子裡的尤旋並不曾聽到旁人的議論。
外麵日頭正盛,她又穿著厚重的嫁衣,頭頂鳳冠,熱的渾身直冒汗,整個人暈乎乎的,頭昏腦漲。
今年的農曆六月初九,剛好趕上初伏,選在這檔口成婚實在是遭罪。
穆庭蔚還算貼心,讓人在轎子裡放了冰塊兒,確實比外麵涼快些,但她衣服厚重,還蒙著喜帕不透風,實在不頂什麼用。
尤旋拿起旁邊的扇子使勁兒揮了揮,扇出來的風也是熱的。
她早上因為緊張沒什麼胃口,也沒吃什麼東西,還真怕待會兒繁瑣禮節太多,她熱暈過去。
她敲了敲轎子,外麵傳來茗兒低聲的詢問:“夫人怎麼了?”
尤旋蒙著蓋頭,汗涔涔的,透過窗子問她:“還有多久到?我快受不了了。”
茗兒去問了旁邊跟著的小廝,悄悄過來回話:“快到了,夫人再忍忍。”
尤旋耐著性子繼續坐在轎子裡等著,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的時候,總算是落了轎。
前麵的穆庭蔚翻身下馬,看了眼頭頂毒辣的太陽,大步過去掀開簾子,看向裡麵坐著的尤旋:“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尤旋蒙著蓋頭坐在那兒喘不過氣來,她軟軟道:“公爺,我今天數了數我身上的嫁衣,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二件,我還讓人稱了稱這頭上的鳳冠,六斤六兩。”
所以我到底怎麼樣,你自己想想。
穆庭蔚聽出了她語氣裡的虛浮,眉心一緊,將人從裡麵抱了出來。
穆奇見了有點著急:“公爺,這,夫人還沒被喜娘攙著跨馬鞍,跨火盆,步紅氈呢,您……”怎麼就直接抱上了?
“我來跨。”穆庭蔚抱著尤旋往裡麵走,又對穆奇道,“吩咐裡麵的人,繁雜的禮節統統取消,直接拜堂。”
穆奇整個人都懵了。
免,免了?
行吧。
穆奇趕緊讓人去把攔路的都給撤了,有小廝問:“‘傳宗接代’也撤了?”
新嫁娘要走十隻麻袋,走過一隻後,後麵的人將其接到前麵,一直到禮堂前。
寓意便是傳宗接代。
穆奇想了想,看著頭頂的太陽:“那個太慢了,國公府又大,夫人頂不住,撤了吧。小公子都有了,不是已經傳宗接代了嗎?”
穆庭蔚抱著尤旋往禮堂走的時候,輕聲道:“彆的可以免,但是拜堂前要祭天拜祖,行三叩九拜大禮告知神明祖宗,之後才能拜堂。這個規矩不能免。”
尤旋咬唇輕輕“嗯”了一聲。
禮堂前,尤旋被他放下,雙腳一著地險些站不穩,幸好被穆庭蔚扶了一把。
在讚禮人的主持下,她頂著虛浮的身子跟穆庭蔚一起拜天祭祖,上香叩首,之後入堂內行拜堂禮。
入洞房後,穆庭蔚與尤旋並肩坐於床沿。
福壽雙全的婦人捧著喜稱上前,笑吟吟道:“新郎請方巾。”
穆庭蔚接過,緩緩掀開她頭上的喜帕,映出她今日的精致妝容來。
尤旋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穿著紅色婚服,雙肩處繡著黑色龍頭巨蟒,腰間敝屣自然垂下,上麵金線勾勒著四爪龍紋,與她身上的鳳袍相稱。
他五官剛毅,配著這身新郎服,不苟言笑起來顯得越發威嚴,肅穆。
尤旋想象著他日後稱帝的模樣,大概,也如眼前這般?
其實他現在雖然是鎮國公,但除了沒坐上那個位子以外,其他的跟做皇帝也差不多了。他驅逐蠻夷,穩定四方,戰功累累,滿朝臣服,若說大霖江山是他打下來的也不為過。
尤旋盯著他出神的時候,穆庭蔚也在看著她。
因為出了汗,她嬌嫩的肌膚好似水洗過一般,雙頰透著紅潤,外麵的光線打過來,能看見臉上纖細的絨毛,整張臉像剛摘洗過的水蜜桃子,看著就讓人想咬一口。
又見她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看,穆庭蔚揚眉,低聲提醒她:“看夠了沒有?”
尤旋登時回神,發現屋子裡圍了好多人,都是些衣著光鮮的貴婦,喬陽在人群中穿著女兒裝,一眼就能瞧得出來。
尤旋不知道自己臉上的妝容花了沒,又見大家盯著她看,她心虛地垂下頭,生怕自己如今的樣子很狼狽。
耳畔卻傳來喬陽公主的調笑聲:“尤姐姐真好看!”
話一說完,看見穆庭蔚投來的目光,她立馬識趣地改口:“嫂子好看!”
她身邊圍著看熱鬨的婦人們也一陣誇讚,有真心也有奉承。
這時,元宵和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一起過來,手裡捧著餃子。
尤旋看見元宵出現都愣了,她以為穆家會先把他藏起來呢,畢竟大婚的時候他不該出現的。
思索間元宵和那個漂亮的女娃娃走了過來,元宵把手裡的餃子遞給尤旋,一板一眼的:“新娘子吃餃子。”
他喊她新娘子,不知道誰教的。
尤旋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看見餃子還是自己兒子端的,心裡格外安慰,她接過來拿起筷子吃上一口,卻又立馬擰緊眉頭,吐了出來。
她看向穆庭蔚,覺得自己被元宵捉弄了,順便提醒他:“生的,公爺彆吃。”
穆庭蔚也愣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呢,她就吃上了。
不過想到她的話,他笑了:“嗯,既是生的,那便不吃了。”
旁邊立馬有人笑嗬嗬祝他們早生貴子。
然後元宵衝她笑:“生妹妹!”
尤旋:“……”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鞠嬤嬤似乎跟她說過有這個,但因為穆庭蔚說禮節全免了,這又是元宵端的,她就沒放在心上。
他們大霖人真會玩兒,她們大越就沒這麼複雜,喝完交杯酒就睡覺了。
旁邊五六歲的漂亮女娃娃扛扛元宵的肩膀,小聲說:“剛剛嬤嬤教你說生弟弟的。”
元宵不理她,又仰頭看著穆庭蔚和尤旋,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生妹妹!”
生妹妹他保護她,生弟弟他就欺負他!
看著元宵一板一眼的樣子,穆庭蔚彎了彎唇角,目光掃過旁邊早已雙頰通紅的尤旋,彎腰湊向元宵,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好,生妹妹。”
元宵開心地笑了,又偷偷跟穆庭蔚說:“要像丫丫那樣好看的。”
沒想到他還記得丫丫,穆庭蔚有點意外,不過也笑著答了:“嗯,比丫丫還好看的。”
元宵撇嘴:“才沒有人比丫丫好看。”
穆庭蔚:“……”
他們父子間的耳語並不曾被旁人聽了去,這時陳嬤嬤跑進來,歉意地對穆庭蔚和尤旋道:“按理說是不合規矩的,但小公子想看,老夫人寵她,不忍他哭鬨,就讓小公子來端餃子了。奴婢這便帶他們下去。”
之後一手牽一個退出去,元宵還一臉不舍地回頭看了幾回,臨到門口了,又大聲囑咐一句:“生妹妹!彆生錯了!”
尤旋:“……”
穆庭蔚:“……”
旁邊的人抿著唇直笑,又嘀咕兩句說小公子長得跟公爺相像,好生俊俏。
尤旋紅了耳尖,低著頭格外窘迫,又覺得肚子好餓。
有人奉上了合巹酒,尤旋這才把方才的尷尬壓下去,與他喝了合巹酒。
尤旋知道自己這個身子一杯倒,未免惹禍也不敢真的喝,隻拿唇抿了一下。
等一切禮成,穆庭蔚讓人都退了下去。
原本屋子裡很多人把她當猴看,她覺得不自在。如今人都走了,剩他們兩個人,尤旋反而更不自在了。
他一直盯著她看,尤旋偏過頭去躲避著:“我知道我的妝肯定花了,很醜,你彆看了。”
“沒花,很好看。”
他說著,看一眼她身上厚重的鳳冠霞帔,以及鬢前低落的汗水,他說:“我還要應酬,你自己怎麼舒服怎麼來,頭上的東西取下來吧,衣服也換掉,我讓人給你準備水沐浴。”
他說完站起身,卻被尤旋喚住了:“等一下。”
穆庭蔚回頭的時候,看她眼珠子在屋裡掃視一圈兒,然後去長案前拿了把剪刀。將頭上一縷青絲放下來,用剪刀剪斷。
之後又過來剪穆庭蔚的。
穆庭蔚不明所以地看她把剪下來的頭發纏起來,打結,然後用紅繩綁在一起。
她再抬頭時,眼眸含笑,帶著勾人的嬌俏:“這叫結發,是結發為夫妻的意思。”
大越很重要的新婚禮,比他們大霖的吃餃子寓意好,沒這一項尤旋覺得少點什麼,不舒服。
“結發為夫妻下一句是什麼?”他漸漸灼熱的目光看著她。
尤旋一愣,沒有接話。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她和穆庭蔚,還沒到那個地步呢,她方才隻是覺得應該把這一項給做了而已……
穆庭蔚盯著她逐漸羞赧泛紅的那張臉,喉頭一緊,將人扯進懷裡低頭要親她。
尤旋嚇了一跳,搖頭躲避:“公爺,我身上都是汗,你,先去應酬,外麵還很多人呢。”
“突然不想去了,讓他們自己喝酒。”他語氣低啞幾分,火熱的大掌扣住她纖細的腰肢,不容她掙紮,低頭覆上她的唇,因為急切並不見半分溫柔。
櫻紅口脂沁著花蜜的香甜,又沾染了合巹酒的烈,席卷入口時化作濃濃的欲,在這炎炎夏日裡,他周身好似著了火,心口劇烈跳動著,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唇齒間的糾纏更加迫切。
兩人貼得極近,感受到他身體明顯的變化,尤旋一陣心慌,用力推開他,後退一步:“現,現在是白天……”
穆庭蔚看著她,眼底的火熱未消,語氣低沉:“晚上元宵鬨你怎麼辦?”
見她不說話,他斂去眸中的那份情動,言語帶笑:“你不會以為,嫁了我,讓元宵認祖歸宗就完事了吧?”
他逼近她一步,見她一直低著頭,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那雙濕漉漉的杏眸看著自己,語調緩緩地說:“我鎮國公府不養吃白飯的,做鎮國公夫人,可不是白白頂這麼個惹人羨的頭銜,還有鎮國公夫人應該乾的事。”
他說著又要親她,尤旋慌亂躲開:“可是,我現在很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她到現在還頂著這身鳳冠霞帔呢,剛剛又被他霸道地親,她脖子都快斷了。
她一說穆庭蔚記著這事來了,也不再逗她:“你去床邊歇著,我喊人進來。”
他走後,很快茗兒帶著幾個丫頭走進來,幫她卸掉頭上的鳳冠。
“夫人累壞了吧,臉色都白了。”茗兒有些心疼,手上動作也快了幾分。
等鳳冠取下來,尤旋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忍不住抱怨著:“這樣的天成婚太受罪了,能要人半條命,下次一定得挑個好日子。”
話語剛落,抬頭看見穆庭蔚在內室的門口站著,擰眉看她,眼皮跳著:“還有下次?什麼時候?跟誰?”
尤旋:“……”
作者有話要說: 尤旋:我也不知道下次跟誰,就那麼順嘴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