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蔚又想到了沈嫣的那些話。
那樣的遭遇,如果換作是自己身邊的女孩經曆過的,穆庭蔚覺得他應該會心疼到會發瘋吧。
他輕柔地幫她掖上被角,吻了吻她的額頭。
猶豫片刻,他輕手輕腳地起身,穿上衣物走出去。
外麵夜色正濃,漆黑的蒼穹上不見半分月光,連顆星子都沒有。陰沉沉,伴隨著呼嘯而過的風,倒像是會下雨的樣子。
穆庭蔚看了眼天色,吩咐蕭颯:“備馬,去沈相府。”
蕭颯聽完微微一愣。自從他家主子和沈相決裂,已經很多年不曾踏入過沈相府了。
沈相,也未曾入過國公府的大門。
不過他自然不能置喙主子,臉上的訝然一閃而過後,應聲去備馬。
——
到了沈相府,穆庭蔚和蕭颯翻身下馬。
穆庭蔚抬頭望向懸著的牌匾,上麵“丞相府”三個燙金大字在左右懸掛的燈籠照耀下,格外醒目。
穆庭蔚記得這三個字是他當年親手寫的。
當初因為沈嫣的事,沈鳴黎與他決裂。這幾年兩人關係緊張,沈鳴黎居然沒將這牌匾給換下來。
走上台階,穆庭蔚親自過去叩門。
不多時,大門被人打開,一個打著哈欠的老漢探出頭來:“誰——”
話剛起了頭,目光落在穆庭蔚身上時,老漢打了個哆嗦,瞌睡驚跑了:“公,公爺……”
他立馬恭謹跪下:“不知公爺大駕,小的這便去稟報我家相爺。”
“不必。”穆庭蔚淡淡應著,已經推門走了進去。
老漢愣在當場,半天醒不過神兒來。
他年長些,從沈相中狀元郎開始就一直跟著他。也親眼見著鎮國公和沈相之間,由當年的惺惺相惜,互為知己,到後來的劍拔弩張,形同陌路。
鎮國公,許多年沒來相府了吧?
老漢記得上一次鎮國公來此,是在九年前。
當時鎮國公被相爺拒之門外,在這大門口站了許久。
後來相爺醉醺醺從裡麵出來,拿著劍,與他割袍斷義。
鎮國公什麼話也沒說,肅著一張臉,策馬而去,再不曾來過。
相爺撿起地上割下的袍角,望著鎮國公離開的方向佇立良久,最終一言不發踏入相府大門。這麼多年來,不管鎮國公府有任何事,他都沒再去過。前段日子鎮國公大婚,相爺也沒有任何表示。
老漢聽聞,這些年在朝堂上兩人也是針鋒相對,關係緊張。
不想今日鎮國公居然踏入了這相府大門。
他揉了揉眼睛,看著空空蕩蕩的大門口,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沒睡醒,做夢了。
——
沈相府這麼多年來沒什麼變化,循著記憶裡的路,穆庭蔚徑直去了沈鳴黎所居的院落,縱身越牆而過。
院子裡種著翠竹,旁邊擺著石桌石凳。這會兒沈鳴黎正坐在石桌前自斟自飲,一襲月白色長袍,本是清秀的長相,此時看起來卻有點頹。
看到穆庭蔚,他楞了一下,對著下人吩咐:“再拿幾壇酒,換大碗!”
穆庭蔚唇角一扯,過去坐下。
“沈嫣呢?”穆庭蔚料定這會兒沈鳴黎必然什麼都知道了,便直接問。
“睡了。”他繼續喝著酒,神情複雜,隱忍,又帶著怒火,半晌後看向穆庭蔚,目光猩紅,“致遠,我想殺人。”
下人送了酒和碗過來。
穆庭蔚倒了兩碗,神色淡淡:“獨孤儀多活了這麼些年,夠本兒了。”
沈鳴黎嗤笑一聲:“也是,你想殺她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她爬你床的時候,你就差點了結她。”
獨孤儀以為穆庭蔚與沈嫣之間有情,設計沈嫣入宮之後,便覺得自己憑借跟沈嫣一模一樣的長相,可以得穆庭蔚另眼相待。
沈嫣入宮前的那一晚,沈鳴黎拉著穆庭蔚喝酒,兩人酩酊大醉。
夜半醒來,穆庭蔚發現獨孤儀衣衫不整地躺在自己身側,哭得梨花帶雨,委屈萬分地說他要了她。
穆庭蔚二話不說,叫了嬤嬤給她驗身,結果發現仍是女兒身。
穆庭蔚這種人,最見不得被設計下套,更討厭被逼迫。獨孤儀那一日,差點兒就死在了他手上。
沈鳴黎站起身來:“你自己喝吧,我入宮去!”
穆庭蔚喝了碗裡的酒,看向他,語氣淡淡:“我幾次要殺她都是你攔著,這會兒著什麼急?”
沈鳴黎停下來回頭,目光中是壓抑不住的憤怒:“嫣兒自幼被獨孤家拋棄,她又在嫣兒跟前扮好姐姐,讓嫣兒把她當唯一的血脈至親。若不是為了嫣兒,我護她做什麼?”
“那也不用你去殺。”穆庭蔚給他倒酒,“這會兒你若入了宮,等傳出太後死訊,明日三司就要拉你去受審。氣糊塗了?”
沈鳴黎頓了頓,折回來坐下:“我知道,宮裡都是你的人,想讓她死很容易。你這種人睚眥必報,她不僅爬過你的床,還想謀害你家裡那位如珠似寶地寵著的夫人,你不是早就想殺她了,現在我不攔著你,你去殺吧。”
穆庭蔚嗤笑一聲,不說話,默默飲酒。
沈鳴黎盯著他,見穆庭蔚始終沒什麼表示,他深感煎熬,最後拍案而起:“你這人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到底殺還是不殺?”
穆庭蔚依舊不動聲色。
沈鳴黎急了,低罵一句,扶額:“要我給你道歉是吧?”
穆庭蔚繼續喝酒,眼皮都不抬一下。
“當初你求娶過沈嫣,你不說我哪兒知道?我還以為你拒絕了她,她傷心才願意替獨孤儀入宮的。後來她還替你喝下毒酒,要我怎麼跟你談交情?你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說過,我這輩子沒什麼放在心上的,隻有嫣兒是我的底線。”
“你這人就是悶葫蘆,什麼都不說,也不解釋,我氣你不應該嗎?”
“穆庭蔚你會不會說句話?”
“穆庭蔚,你大爺的!”
……
“鎮國公,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