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生還在莫名其妙,柳從勳已經大步流星地出了禦書房。
禦書房的後麵,是一片碧湖。穆庭蔚一襲玄色龍袍,長身玉立在拱橋上,手扶欄杆,看雪花紛紛揚揚落進湖麵,消失不見。
周遭靜悄悄的,宮人們都被遣退了,獨他一人。
他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大理石欄杆上雕刻的飛龍,略顯陰鷙的目光裡蘊藏著幾分失望與深沉。
所有人都覺得他答應與南詔國和親,是為了支持南詔與越國的戰爭。朝臣們以為,他想借南詔之手而收複越國,之後再圖南詔,想必越皇也是這麼想的。
當初他花費心思在南島那麼多年,也確實是存了這樣的想法。
但這一次,則不然。
他前幾年致力於收複南島,在南島花費了大量的精力,眼線也有很多。所以他聽聞過一件事,清平公主意外離去之後,越皇將她安置在冰棺裡,軀體很好地保存了下來。
他覺得,既然阿貞當初能在尤旋的身體裡醒來,如今未必就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雖然這個可能性極小,但哪怕一點點的希望,對他來說也是莫大的期盼,更是他一直等下去的唯一動力。
隻可惜,當初答應阿貞放棄南島之後,那些眼線很多被他收回來了,他如今無法得知清平公主是否還在冰棺裡這件事。
他初登帝位,根基未穩,需要做成大事揚名立威。拿下南詔國,無疑是不錯的選擇。
與南詔國交好,主要是為了暫時穩住南詔王,日後尋機挑起戰爭。
至於南詔提出和親,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既然沒撕破臉,他隻能先應下來。
左右是他們公主嫁過來,對大晟而言毫無損失,興許還多了個人質。
此外,他答應與南詔聯姻,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卻對他而言十分重要的荒唐緣由:
或許清平真的醒了,但是被越皇扣在越國,怕他知道。
南詔國與越國關係僵持,大晟與南詔聯姻,等同於南詔國有了大晟這個強有力的後盾,這對越國如今的局勢而言,是極為不利的。
他想趁此機會看看越皇的反應,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南詔若依附大晟,越國勢弱,越皇必然焦急萬分。
如果清平真的醒來,被他們隱瞞著,如今為了大局考慮,他想必會送她來和親。
他可能真的瘋了,才會有這樣近乎算得上是荒唐的猜想,守著一份微弱得看不到結局的希望。沒有人知道他當初冒出這樣的念頭時,內心有多忐忑。
可如今的結果卻讓他失望了。
越皇居然送了個宗室女過來,不是清平。
阿貞,她真的沒有醒過來。穆庭蔚這段時間裡所有的堅持,在心上不斷給自己建立起來的夢,塌陷了。
他抓緊了欄杆的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淩厲的目色中多了幾分沉痛。
——
蘇雲陽過來送藥的時候,看見穆庭蔚周身散發的威懾力,頓了頓腳步,壯著膽子上前:“陛下,該服藥了。”
眼前這位帝王從來就沒按時服藥的時候,身邊的人不敢勸,如今他少不得沒到用藥時間親自送過來。蘇雲陽的麵子,穆庭蔚還是會給一些的。
看見那碗藥,穆庭蔚也沒說什麼,端起來仰頭喝了個乾淨,又遞給他。
蘇雲陽正要退下去,穆庭蔚道:“越皇送了個冒牌公主來和親,你說朕該如何處置?”
蘇雲陽脊背頓時僵硬下來,半晌後,他道:“臣隻是禦醫,不懂國事。”
“是嗎?”穆庭蔚犀利的眼眸微微眯起,語氣冷淡中帶著一絲漠然,“朕最討厭被欺騙,那個長洛公主……該死!”
蘇雲陽一個哆嗦,麵頰慘白,登時跪在了地上:“陛下開恩,她不過一介女子,此次聯姻也隻是政治上的犧牲品而已,懇請陛下饒恕。”
穆庭蔚難得笑了一下,“你不是很介意她當初幽禁你在離王府做麵首嗎,如今朕把她許給你,給你出氣,你覺得如何?”
“陛下說笑了。”蘇雲陽有些訕訕,“長洛公主是來和親的,微臣隻是個小小禦醫。過段時間陛下病愈了,臣還打算離開帝京,四處遊曆,沒有成親的打算。”
“行,你自己不要的,彆後悔。”
穆庭蔚睨他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又道:“長洛公主水土不服,染了風寒,你是禦醫院的院判,去驛館為她診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