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抬眸,終於直視他,麵上的冷淡與氣氛很明顯,語氣裡夾雜著質問:“我不在的時候,你對元宵不好。”
穆庭蔚愕然片刻:“他跟你告狀了?”
“沒有。”清平眼眶漸漸紅了,“你對他冷淡,很久才見他一次,偏他不曾說你半句,還為你找理由跟我解釋,我更心疼,更生氣。”
穆庭蔚愣住了,突然不知說什麼好。
“你知不知道,他還不到六歲,驟然沒了娘親會很無助?你是他的父親,會是除了我之外,他心中最想依賴的人,可你在他最孤苦無依的時候把他往外推,對他冷淡。你這樣他會很受傷的!”
穆庭蔚沉默下來,靜靜地聽著,良久後,啞聲開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樊氏接來帝都,就是為了元宵。我以為,母後和樊氏會把他照顧好……”
“祖母和外祖母,跟父親一樣嗎?她們對他再好,也彌補不了他心裡的無助。他還是個孩子,你從小沒在他身邊,他好容易才跟你這個父親親近了些,你怎麼可以在他失去母親的時候,狠心推開他?”
“你既不在意這個兒子,當初為何娶我,又為何認下他?若非你當初娶我,接我們母子來這裡,他沒你這個父親一樣過得好,他會安安穩穩的,不用承受這一切!”
清平吸了吸鼻子,輕輕問:“如果我真的死了呢?如果我再也回不來了,我的元宵,是不是就這樣永遠被你忽略?你怎麼可以這樣狠心?”
穆庭蔚啞口無言,目色中滿是自責與慚愧,低下頭去,久久沒有再開口。
清平胸口很悶,馬車裡讓她喘不過氣來,心上隱隱作痛。
“停車!”她喊了一聲,馬車停下來,她起身出去,從馬車上跳下來。
凜冽的寒風吹拂著,她抬頭看著空中飄揚的雪花,眼淚不停往下落。方才元宵跟她說話時,她甚至不敢開口問他好不好。
他才不到六歲,她沒在他身邊,穆庭蔚又忽略他,他晚上會不會一個人偷偷落淚,會不會覺得被所有人拋棄了,會不會傷心委屈,會不會怨恨她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
穆庭蔚追了出來,緩步站在她身後,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是個好父親,隻顧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元宵……”
清平回頭,沒忍住在他胸前捶了好幾下:“他是我的兒子,我不在乎跟現在的我有沒有血緣,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看著他蹣跚學步,咿呀學語,看著他漸漸長大懂事,體貼入微地陪伴我。”
“他是我在北陸最大的快樂,是我的支柱,我的驕傲,更是我的命。穆庭蔚,元宵在我心裡比什麼都重要,你不可以這麼對他。你當初因為元宵娶我的,他那麼好,那麼懂事,你不可以變心,不能忽略他!”
她嗚咽著,被他緊緊擁在懷裡:“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
重新回到馬車上時,清平的心緒已經平靜了,隻兩人都格外安靜。
穆庭蔚幾次三番想開口說話,見她疏遠的態度,最後動了動唇,什麼也沒說。
他望著她,想著方才的那番話,想著這一年來對元宵的態度,他心上鈍痛了一下,自責又愧疚,無地自容。
清平想起當初崖上的事,突然問穆庭蔚:“當初,為何會有黑衣人會追殺我?”
“皇位更替,不會所有人都效忠於我,一些老頑固們想用你逼我就範。”說起這個,他有些內疚,“我應該讓人保護好你的。”
清平就猜到了會是因為這個。那段時間,朝堂上必然是風起雲湧的,隻是穆庭蔚看起來太強大,她忽略了這些。
趙氏的江山,即便穆庭蔚功勞再大,滿朝文武哪會所有人都支持他稱帝,總會有些人是不滿他登基的。要麼為了私心,要麼是忠於趙氏江山。
“是我當時跑出去的太急,也沒想過這些問題,否則就不會出這種事了。”清平說完想起喬陽來,腦海中一個不好的猜想閃過,她努力驅逐那份懷疑,雙唇抿了抿,好半晌才有些忐忑地問,“喬陽呢,她,怎麼樣了?”
穆庭蔚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停頓片刻,說:“嫁人了。”
“嫁人了?”清平有些意外,隨後又覺得鬆了口氣,點頭,“那挺好的,嫁去哪兒了?”
“離帝京有些遠,你應該沒機會見到了。”
“沒關係,她幸福就好。”
穆庭蔚沒接話。
“寄州暴雪的事,怎麼樣了?太後沒事吧?”清平又問。
穆庭蔚道:“災情有些嚴重,不過已經在處理了,想必沒什麼大礙。”
清平點了點頭,再次陷入沉默。穆庭蔚望著她,好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她態度很疏離,漸漸閉了眼似乎不大願意跟他親近的樣子。
驛館到了,清平掀開簾子看一眼,淡聲道:“有勞陛下了,雪天路滑,陛下回宮時自己小心些。”她說話時未曾抬頭看他一眼,直接起身要下去。
穆庭蔚突然攥住她的手,目光猩紅,低聲道:“阿貞,我們難得重逢,不要這樣冷淡可好?”
清平掙紮了幾下,手卻被他攥的更緊,生怕她會因此離開似的。
她無奈又坐回去,喟歎一聲,勾唇:“他不是你生的,你可能永遠做不到像我那樣愛他。”
他握著她的手,沉默良久,再次跟她道歉:“是我不好……”
“陛下怎麼對我都可以,但對元宵,不可以。”她心上的怨氣還沒散,把手抽回來,“致歉的話,陛下留著跟元宵說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下了馬車。
清平回到驛館的時候,銘軻在照壁前站著,看見她,他沉聲道:“還知道回來?”
清平走過去:“阿兄在這兒做什麼?”
銘軻擰眉打量她:“眼眶怎麼這麼紅,出什麼事了?”
“沒事,外麵風雪太大。”她隨口應著,“阿兄,我先回房間了。”
見她狀況不對,銘軻攔住了後麵跟著的凝兒,問到底怎麼回事。
凝兒也說不上來,她隻知道半路上她家公主突然從馬車裡出來,好像哭了,大晟皇帝還抱她來著。
凝兒猶豫了半晌,支支吾吾道:“好像,是大晟皇帝在馬車裡欺負公主了吧……”
她也不太確定,但除了這個,應該沒彆的原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