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解鈴人(1 / 2)

關於此刻籠罩姚、魏兩城的“幻境”,究其源頭,還要從花童廟被毀之日說起。

淩霄城乃上古神鳥遺族,淩鳳卿作為族長之子,天然便享有一流的學習資源,自然通曉不少亦正亦邪的奇門異術。

隻不過,他自己很少需要親手退敵,功夫練得稀鬆二五眼,反倒是各位長老門下弟子,在此道上頗有一點造詣。

畢竟,大公子不用很累很辛苦就能成仙,萬一修煉不成,還能回頭繼承萬貫家財;普通弟子若是毫無成績,就隻能回家賣紅薯了。

這一次,便是崆峒長老、盛陽長老門下數十名精通陣法的弟子,在淩鳳卿授意之下,避過姚城主耳目,在姚城周圍設下了一座大陣。

至於陣眼所在,自然便是姚城花童廟中的“厲鬼”,也就是千年前的花家少年亡魂。

他們在魏城的布置並不周到——不少潛入者都被司非和老蛟揪出來鯊了,但姚、魏二城自古同氣連枝,“花童”又是兩城共同的業債與信仰,因此,在姚城施術的效果,同樣能夠波及到魏城。

當然,依淩大公子的意思,自然是要待他脫身以後,眾弟子才能啟動陣法……不過,弟子們顧不上這麼多。

他們一向生活在淩鳳卿威勢之下,本就如驚弓之鳥一般,誤以為姚城要趕儘殺絕,唯恐他們追上來一刀一個,便索性不管不顧地啟動陣法,自個兒作鳥獸散,逃回老家賣紅薯去了。

如果淩鳳卿還活著,這會兒隻怕已經氣得吐血三升。

不過他死都死了,這點小事也就無所謂了。

……

“這是……”

江雪聲和舒鳧抵達姚城的時候,隻見整座城鎮都籠罩在一片氣息詭異的霧靄之中,霧氣中泛著一層泥土似的暗黃色,有點像是現代城市裡的霧霾。

自上而下俯視,透過重重迷霧,隱約可以看見幾點金光閃耀,大約是姚城和魏城一樣,正在運用城內的防禦陣法與幻境抗衡。

“先生。”

事不宜遲,舒鳧轉向江雪聲問道,“此陣何解?”

江雪聲見多識廣,自然看得出其中關鍵:“此陣名為‘回魂’,說難倒也不難,是以厲鬼怨念為源泉,將厲鬼生前的‘記憶’覆蓋在現實之上。姚城、魏城都是厲鬼千年來痛恨的對象,又因花童信仰而與其因果交織,所以才會產生如此效果。”

“那,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常人若陷入陣中,便會被拖入花童的‘記憶’,不斷往複,一次又一次體驗花童臨死之際的痛苦。如果陣法不解,怨念不除,或許永遠都無法蘇醒。”

舒鳧不大不小地吃了一驚:“永遠?”

那淩霄城弟子還敢啟動?

這是盼著淩鳳卿死……唉,算了,反正他死都死了。

“不錯。”江雪聲點頭道,“此陣凶險陰毒,有傷天和,極損氣數,上古時都極少有人使用。若是淩山海知道,大概也想要將淩鳳卿塞回去。”

舒鳧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再次為淩大公子的奇思妙想所震驚:“那麼,我們要如何破解?”

“入陣即可。”

江雪聲簡明扼要地回答,“此陣需要裡應外合,方能破解。既然謝芳年從外著手,我們便進入陣中一探。隻要找到陣眼,解放其中的亡魂,幻境自然便會解除。”

“這聽上去很難。”

舒鳧忍不住犯了聲嘀咕。

江雪聲彎起眼角一笑:“放心,不會比你在入門試煉中遭遇的幻境更難。對你來說,比起痛苦,大約還是尷尬和窘迫比較可怕。”

舒鳧:“……啊???”

不是,你剛才說了些什麼???

什麼入門試煉,什麼幻境???

然而不等她追問,江雪聲便已輕鬆自然地攜起她的手,牽著她縱身躍入了迷霧繚繞的城鎮之中。

那是一種極其玄妙的感受。

就好像沉入一潭清涼的池水之中,卻不感覺潮濕或窒息,隻是周圍景物都像水底景色一般,在光影折射下,呈現出一種搖曳不定的虛幻之感。

然後,景象改變了。

正如江雪聲所說,花童的記憶——確切來說,是花童記憶之中的、千年前的“姚城”,跨越漫長而遙遠的光陰,化為一層具有實質的薄膜,就像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覆蓋在現實中的繁榮街景之上。

舒鳧和江雪聲,此刻便落入了“老照片之中的世界”。

千年前的姚城,遠沒有現在這般繁華熱鬨。因為剛經受魔禍肆虐,城中荒涼凋敝,街上少有行人,處處可見破敗蕭條的景象,甚至還有些斷壁殘垣尚未清理。

就在那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有兩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小男孩,膚色白皙如玉雕雪砌,眉目俊秀宛若仙童,正攜著手連蹦帶跳地跑過。

舒鳧注意到,他們手中各持一枝鮮花,花朵碩大如牡丹,一為黃、一為紫,正是姚、魏兩城聞名遐邇的“結緣花”。

“對了,我聽欒大娘說過。當年最早發現‘結緣花’的,正是花家兄弟……”

舒鳧若有所思,一時間忘了繼續追問江雪聲,也忘了他還一臉理所當然地牽著自己的手。

“不錯。花家兄弟生來對靈氣敏感,本是難得的修煉之才,卻因此招來殺身之禍。”

江雪聲凝目遠眺,神情間亦有歎惋之色,“鳧兒,跟上去看看。”

幻境中無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兩人便一路跟隨花童回到家中。花童人情之竅未開,心智如同三歲稚兒,興高采烈地將鮮花捧到父母麵前:

“爹,娘!花花!花花!”

花家父母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民間夫婦,乍一見孩子們帶著鮮花回來,非但不見喜色,反而大為震驚,好像他們抓回了一條毒蛇。花母手一抖,將個豁口的茶碗摔到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花父將臉一翻,厲聲叱責道:

“不是早就說過,不要再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你們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們總做些怪事,被人傳說是魔修轉世,爹娘都因為你們顏麵掃地,走在路上都抬不起頭來!”

花父仿佛早已不堪重負,一通連珠炮似的怒吼過後,猶覺得不解氣,抓起兩枝鮮花,劈頭蓋臉地往孩子們身上砸去。

舒鳧看得肉痛,忍不住“噫”了一聲。

若是放到現在,那砸的不是花,是一套北上廣三環以內的房子啊!!!

花母連忙阻攔:“你這是做什麼?旁人嘴碎,那是他們的問題,你何苦拿孩子出氣?”

再看兄弟兩人,一個倔強地梗著脖子,滿臉都是氣憤不服,眼中卻有兩行不爭氣的淚水流下;另一個同樣眼含淚光,卻仍在顧念父母,小心翼翼地拉住母親一隻手,輕聲喚著“娘親,不要生氣”。

他們無法理解父母的憤怒與惶恐,卻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他們並不為這個世界所歡迎。

毫無緣由,毫無道理,隻因為“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再後來的事情,舒鳧不難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