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兄從聖果寺求來的罷?沒想到沈兄你還相信這些。”
聖果寺因有取勝果之意,離萬鬆書院又近,今日有很多書生學子上山討一點豆子,把這看作勝果,討個好彩頭。
沈聿不好解釋,隻得默認了。
楚六又看了看那已經吃空的葦葉碗,奇道:“沈兄,這淡津津的鹽水豆子,你全都吃完了?”
楚六知道沈聿是衢州人,那邊的飲食與蜀地頗有些相似,衢州菜辣中有鮮,鮮中有辣。
沈聿就更愛食辣,食堂菜色寡淡,他就自備著辣椒醬,偶爾還能看見早上他用辣醬沾饅頭配粥吃。
楚六碰不了一點辣,聞見了都要打噴嚏,見沈聿一個愛吃辣的人,竟然把從勝果寺討來的鹽花白水豆全吃完了。
心中不禁感慨,沈兄欲得勝果,心誌實堅。
“早知你去聖果寺,就該央你替我也討一份結緣豆來,或是留一半給我也行。”
楚六說完,就見沈聿臉上神色微妙,然後他聽沈聿說到:“楚兄若是想要,我此時上山來回也就大半時辰,這一份……縱沒吃完也不能給你。”
一顆都不給。
楚六趕忙擺手說“不用不用”,這就是討個彩頭的東西,哪能再讓沈兄爬到山頂呢。
但他看見沈聿對考舉如此虔誠,也覺得自己還能再少點娛樂。自今日起,他便要跟沈兄一起懸梁刺股,發奮圖強!
楚六剛發下宏願,沈聿就放下了《名例律》,走到屋外鬆下望月。
隔著窗戶,他聽見沈聿喃喃自語:“猶如滿月,光遍虛空。”
今天初八,月亮還沒到圓的時候呢!
天邊月色湛然瑩潔,夜還未深,朝華散了頭發,穿著單衫羅衣在禪房廊廡下乘涼。
春夜的風拂在臉上身上都帶著一股溫潤濕意,幾l個丫頭都累了一天,連家裡跟來的健婦仆從們也都沒歇著。
芸苓青檀幾l個也都四散而坐,忙了一天,連寺中女尼們拿的粗茶水都覺得好喝生津。
沙門尼道:“這茶葉也是施主布施的,請女檀越們嘗嘗。”
青檀紫芝一人喝了一大杯。
沙門尼又拿出紅雞蛋來。
芸苓問:“這是今兒淨塵師太收的那籃子紅蛋罷?”
是上回贈出去的安產保命丸保下產婦一命,產婦的母親染了一籃紅蛋,特意送來寺中致謝的。
“也不知道師父們吃不吃。”那婦人攏著頭巾,笑得滿麵生春。
淨塵師太笑眯眯收下來那籃子紅蛋:“我們不吃,正可分給藥師殿中的病患,施主好大功德。”
青檀好奇問說:“藥師殿裡能食葷腥?”
“我也覺著會不會冒犯了菩薩,明鏡小師父說隻有藥師殿裡的病人可以吃雞蛋。”她們不碰,讓能行動的病人們自己分鍋單做。
“這些不是給病人們吃的,我們也有嗎?”圓溜溜的紅蛋擺在盤上,看著就喜慶。
沙門尼雙手合什:“藥丸是容檀越所贈,這紅蛋自然該請容檀越嘗嘗。”
朝華也回了個佛禮:“多謝小師父。”
沙門尼又道:“師父正在藥師殿中看診,等看完了診說要過來。”
來指點朝華的針法,朝華再次起身回禮,送走沙門尼。
沙門尼一走,幾l個丫頭看了眼姑娘,高高興興分吃起紅蛋來,指尖被
蛋殼染成胭脂色。
她們口中說的也不再是府裡那些瑣碎事,而是在說明日要舍多少藥丸,上回見到的那個病人,今日也來還神了。
夜風越來越涼,甘棠起身進屋拿了件薄披風來給朝華披上。
低頭時見姑娘雪白頸項間一截細金鏈子,鏈上墜了隻綠玉環。
她抿唇忍笑,以為姑娘在思念沈公子,剛要替姑娘將披風散係上,就聽姑娘問她:“甘棠,我想把娘也帶過來。”
“姑娘想帶夫人來這兒?”甘棠有些猶豫。
夫人雖說病了多年,但一向是養尊處優的,薦福寺的禪房隻呆幾l天還好,若要常住連芸苓都叫苦,夫人怎麼能住得慣。
“是,帶娘來住上兩天,就在寺中,也不會碰見彆人。”
彆人指的是需要應酬的官宦親舊,就算碰見了,反正爹又不是官身,也不必非得去應酬那些官夫人們。
十多年了,娘都在東院中活著,連去湖上放舟吹風都是難得。
娘說過許多次,說她小時時常坐大船在太湖中遊玩,像現在這樣,每日隻在東院,做些瑣碎事,總不能真的開懷。
“我想娘也能見得多些,見得廣些……”
以前不行是真娘以為自己客居在容家,是將要過門的媳婦,不敢擅說擅動,怕有不規矩的地方被未來婆母知道了不好。
如今她是當家主母,婆婆妯娌都在“京城”,很可以出來走走看看。
朝華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她不求娘的病能全好,太醫們道醫們和淨塵師太都說過,這病初發作時還有可能痊愈,時間越久,就越是難治。
有些人一瘋就是一輩,真娘能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
但她忍不住為母親感到可惜。
就在朝華思慮如今帶真娘出門時,山頂密林中亮起一圈燈火,芸苓口裡嚼著紅蛋問道:“那是什麼地方?這山上還有個寺院?”
她們年年來此舍藥,從不知道山頂還有間廟宇。
朝華也抬頭向山頂望去,就在此時淨塵師太提著針箱過來,她也看見山頂亮起了燈火。
“師太,那是何處?”
“是紫宸觀。”淨塵師太隻是仰頭看了一眼那乍然亮起的燈火。
即刻轉身將朝華帶進禪房內室,她擱下醫箱,輕聲道:“明日起,容檀越不必再到前麵舍藥。”
“最後三針,我來教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