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寧動作頓住, 她抬起頭來，貴妃微微笑著，表情略有得意。貴妃望著惠寧，其他妃嬪也不住扭頭，將視線投射在惠寧身上。
因著惠寧的緣故, 馬佳氏也收到了不少打量的視線, 馬佳氏第一次在如此隆重的場合被眾人注視，有些手足無措，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小聲問道，“惠寧, 怎麼辦呀？”
旁邊坐得近的妃嬪聽見，暗地笑出了聲音。
之前就聽說皇上喜愛這個和常在, 今日總算有機會見著這和常在到底使了什麼妖術，能把皇上迷得那般團團轉。看樣貌，確實是頂尖的，不過，女子隻長得好看, 那可是不行的, 宮中漂亮的女子這般多，多一個不多, 少一個也不少。
惠寧已向皇後投誠, 如今貴妃正大光明的要為難惠寧, 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打了皇後的臉麵, 皇後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皇後放下茶杯，輕聲安慰道，“你不用怕，貴妃也是一番好意，你容貌卓越，又心地善良，為皇上的子嗣著想，貴妃娘娘也隻是想讓大家看見你更美好的一麵罷了。”
“惠寧，你可會什麼樂器？”
惠寧搖頭，“回娘娘，嬪妾不會。”
皇後有些意外，她收斂好了眼裡的情緒，“那，能否歌唱？”
惠寧繼續搖頭，“嬪妾今日嗓子有些不舒服。”
唱歌和跳舞她都會，就怕在場眾人無法接受，惠寧抿緊了唇，輕輕低下頭。
“讓皇上見笑了，還請皇上原諒嬪妾，嬪妾無法為貴妃娘娘歌舞逗貴妃娘娘開心。”惠寧本著要死一起的態度，加大了音量，音量適中，正好能讓所有人聽清。
貴妃臉色一變，周遭頓時有了些議論聲。
“貴妃娘娘做事一向高調，沒想到卻是個善妒的，那和常在才承寵一天，貴妃娘娘眼裡就容不下沙子啦？虧我還以為她是個有氣度的，今天可算是看清她的真麵了。”
“比起貴妃娘娘，皇後娘娘可就要大度些了，皇後娘娘連貴妃娘娘都容下了，貴妃娘娘卻連一個小小的常在都容不下，怪不得呢。”
如此類似的議論還有很多，而貴妃卻又正好全部聽清楚了，她心裡當即便有了些火氣。
她皇後也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現在的所有的行為都是表麵功夫，做給皇上看的罷了。
康熙見著惠寧為難，也有些不忍，惠寧就算會歌舞，那也隻能跳給他一個人看！
他掃了眼貴妃鈕鈷祿氏，心裡不快，今日鈕鈷祿氏為難自己寵愛的妃嬪，當眾給她難看，日後再翻牌子時，少不了要多多考慮考慮。
“惠寧身子還未好，便不用弄這些了，好好在那邊觀看就是，貴妃你也是，都這麼大的人了，當年朕不是也沒讓你練這些？”康熙語氣不悅，貴妃立馬察覺。
她趕緊站起來，笑著解釋，“皇上誤會了，如皇後娘娘所說，臣妾也隻是想讓各位妹妹一同見識和常在更好的一麵罷了。”
“皇上息怒，貴妃也一定不是有意的。”皇後出口打斷兩人，康熙聞言，將嘴裡的話咽了下去。
上位圈的鬥爭，在場眾多的妃嬪，無一人敢開口，除了惠寧。
“皇上。”惠寧站起來，先是對著皇後微笑致謝，才看向康熙，“雖然臣妾身子不行，不能作曲，也無法歌舞，但嬪妾昨日去了太後娘娘那處，正巧看見了太後娘娘書案上的書法，嬪妾覺得太後娘娘的書法大氣磅礴，鮮少有女子能寫出那般有氣勢的筆畫，嬪妾深受震撼。”
“若是皇上不嫌棄，可否讓嬪妾替皇上書法一張？”
貴妃瞪向她，惠寧便立馬望過去，“還望貴妃娘娘不要笑話嬪妾。”
“自然不會。”
康熙聽她要作書法，高興了許多，立馬讓梁九功去準備東西，惠寧便走出來，站在中央，集全場目光於一身，惠寧表情風輕雲淡，毫不慌張，甚至還能遊刃有餘的向位分高的娘娘行禮請安，康熙心裡對惠寧越發高看了幾分。
東西很快擺了上來，平整的宣紙，隻是還未研墨，康熙一高興便站了起來，從寶椅上走下來，皇後意外，“皇上？”
康熙沒有理會，他走下來站在惠寧身邊，擼起袖子，“今日朕來給你研墨，你可得好好寫，彆讓朕失望！”
“皇上！”皇後又叫了一聲，心裡無端有些慌張。
惠寧怔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小心掃了眼皇後及幾位娘娘的臉色，心裡有些苦澀，康熙這般寵她，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
她隻能硬著頭皮，“皇上，這等粗活，怎敢麻煩皇上？讓幽蘭來替我研墨就是了。”
康熙瞪了她一眼，惠寧便不敢再開口了。康熙興致勃勃的研著墨，惠寧卻像是在受不在意。
康熙研好了墨，惠寧手有點抖的拿起了筆，康熙一把握住她的手，從身後環住，“朕從未聽過你會書法，現在朕教你寫幾筆，你再作書。”
他不由分說的握住惠寧的手和筆，瀟灑自在的舞起筆來，現在天氣寒冷，惠寧卻全身熱得慌，也不知道是害羞的還是緊張的。
康熙帶著她寫了“惠寧”兩個字後終於放開了她，康熙回到了龍椅上，愉悅的甩了甩袖子，“好，你開始吧。”
太監上來換了一張紙，惠寧握著筆，腦子暈乎，她看了眼皇後，皇後勉強笑著，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惠寧放下心來，深呼吸一口氣，開始作書。她小時候有練習過書法，所以這與她來說還算簡單。
隻是，要寫得有太後和皇上的味道，便有些困難了。
惠寧提起筆來，沉思許久，大殿也隨著安靜下來。
或是看好戲的，或是恨不得她出醜的，全都瞪大了眼睛。
惠寧遲遲沒有落筆，那看好戲的目光立馬變成了幸災樂禍，原以為還真會那麼幾筆，沒想到卻是打腫臉充了胖子，現在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吧？
隻有馬佳氏，看著惠寧像被定住了的樣子，緊張得兩手心都出了汗，她自己毫無察覺的捏緊了自己的衣角，喃喃自語，“可千萬要寫出來呀。”
旁邊的人冷眼掃了她一眼，輕哼一聲。
“作秀。”
惠寧找到了感覺，這才落筆，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捏住毛筆，重新蘸了墨之後，筆尖落到宣紙上，筆尖與宣紙接觸，還未讓人看清，惠寧手腕便大幅度的活動起來，她舞得張狂，明明是安靜如畫的畫麵，卻硬生生被那支筆，那作書的動作給勾出了幾分金戈鐵馬的豪情來。
康熙眼睛一亮，握緊了拳頭，眼裡滿是興奮。
惠寧寫得很快，她收了筆，將筆擱置在旁邊，白紙黑字，墨汁還未乾，看起來水亮水亮的，“皇上，嬪妾寫完了。”
大家立馬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惠寧究竟寫得如何。
守在一旁的梁九功聞言，立馬將東西小心翼翼的呈了上去，康熙定眼細看，寫的是一句詩，“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短短的幾個字，卻像是戰士的勇猛無畏，尤其是那字形，瀟灑恣意，有著浴血奮戰的將領般的野蠻和勇猛，銳利直逼刀劍。
這哪裡像是個常年待在後宮中的女子所作，這根本就是一個征戰多年的將士的感慨。
“好！好！寫得好！”康熙大喜，他笑著，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朕倒是沒想過你會寫得這般好！”
“惠寧這字確實不錯，仔細瞧著，當真是有幾分皇上和太後的韻味，妙哉。”皇後微笑，溫婉可人，“惠寧寫得極好。”
“都是太後娘娘和皇上教得好，不然隻憑嬪妾這三腳貓的功夫，恐怕會讓各位娘娘和姐姐看了笑話。”惠寧謙遜的低頭。
皇上和皇後都誇獎了，其他妃嬪也見風使舵的誇獎起來，大廳內頓時從之前的囂張跋扈轉變成一片和樂融融。
“咿呀咿呀……”旁邊的承祜見著，也興奮的敲著碗筷，看起來歡喜得不行。
康熙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祜兒也喜歡這副字？”
承祜哪裡聽得懂，見自己的皇阿瑪與自己說話，更興奮了些，“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看來祜兒也覺得惠寧這字寫的好呢。”皇後心裡苦澀，卻也隻能笑著開口。
“好！”康熙拍手，換了個姿勢，“今日和常在作的書法讓朕和祜兒十分喜歡。和常在溫和有禮，謙遜敦和，又知書達理，今日上元節，朕高興！便抬和常在為和貴人！擇日便進行冊封儀式！”
大殿內瞬間安靜，惠寧反應極快，立馬行禮，“嬪妾謝過皇上聖恩！”
貴妃原本想阻止，可惠寧反應比她快，都已謝了恩，如今她再說什麼都已經無法讓皇上收回成命了，她暗地掐緊了掌心，越發覺得心氣不順起來。
這和常在一天比一天爬的快，若是再等些時日，恐怕還會騎到她的頭上來。
貴妃忍不住看向皇後，皇後卻正眼都沒瞧她一下，隻看著惠寧微笑。
“惠寧還說自己沒有練過呢，如今太後娘娘和皇上才指點了一下，便能寫得如此好，天賦難得，以後可一定要勤加練習，不能躲懶。”皇後心情複雜，公式化的說著話。
“嬪妾定謹遵皇後娘娘教誨。”惠寧微笑，表情明媚。
“站了這麼久也累了吧？快回去坐著休息片刻。”皇後打發她回了座位，惠寧坐下，馬佳氏立馬湊了過來。
“剛剛可真要嚇死我了，貴妃娘娘突然讓你上去歌舞，若是你做不出來，免不了要被一番數落，幸好啊，你還會其他的。”馬佳氏拍了拍胸脯，臉色當真看起來輕鬆了不少。
惠寧甜甜一笑，“是我的錯，讓姐姐你擔心了。”
惠寧這般說，馬佳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撓了撓頭，“哪裡哪裡，我沒事。”
“先悄悄恭喜你晉升為貴人啦，以後她們可真的就不敢隨便拿你怎麼樣了。”馬佳氏比惠寧還開心，“看見貴妃娘娘那臉色我就開心。”
“謝謝姐姐。”惠寧掃了貴妃一眼，不再接話。
接下來還有妃嬪上去表演，隻是康熙已全然被惠寧那書法給震撼住，如今看什麼都覺得有些寡淡無味的，宴席中，康熙不止一次偷偷瞄著惠寧，惠寧端端正正的坐著，假裝沒有發現。
倒是佟佳氏在旁邊激動得不行，康熙每看一眼，她就激動的拉著惠寧的衣服，用蚊子般的聲音小聲說著，“皇上看你了！”
“皇上又看你了！”
“我原以為皇上是高高在上的，一般人見著都要被皇上的龍威嚇得跪到地上，沒想到皇上也隻是個癡情種，連喜愛的感情都控製不住。”馬佳氏十分激動，一直在惠寧耳邊念叨，“惠寧你看，皇上是真的喜歡你呢，這種歡喜的表情，我隻在我所憧憬的一對璧人身上看見過。”
馬佳氏說得很激動，惠寧原本是有些不在意，如今也不禁起了幾分好奇心，她悄悄抬起頭來，向康熙看去，正好與康熙的目光對視，那目光帶著竊喜，還有幾分溫情和寵溺，原本男人就長得十分英俊，如今這種目光，像是蜜糖，甜得讓人甘願繳械為奴。
惠寧抿唇，微微低下頭，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幾分。
家宴很快結束，惠寧與馬佳氏相識，馬佳氏相處起來也讓她感到十分輕鬆，兩個人寢宮也不遠，便約定了一起回去，旁邊有心思活絡的人上來恭喜惠寧，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惠寧都一一接受了。
出乾清宮的時候，惠寧臉都要笑僵了，她挽著馬佳氏，“我還是喜歡呆在房間裡，和小丸子玩鬨。”
“小丸子是誰？”馬佳氏不解。
“是當初我落水時，靈答應送給我保佑我早日清醒過來的一隻烏雲踏雪。”惠寧說起小丸子，臉上的表情明顯就要溫柔許多，“小丸子現在還小，十分鬨騰，尤其是晚上，著實叫我頭疼。”
“若非它長得十分可愛，我可就真要好好教訓它了。”惠寧說著，忍不住搖頭。
馬佳氏被她挑起了幾分好奇心，“你這般說，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小東西這麼得你的喜歡了。”
“不如姐姐今日便去我的玉笙閣坐一坐？”惠寧邀約。
“好呀！其實上次皇上帶我們去賞了你那院子裡的紅梅，我到現在都還惦記得很。”馬佳氏吐了吐舌頭，“正好也能看看那小東西。”
“你剛剛說起它的時候，一臉初為人母的光芒，我差點都以為那是你的阿哥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惠寧愣住，而後歎了口氣，“恐怕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馬佳氏不解，“如今你正受寵愛，努力一把也是可以實現的，隻要誕下阿哥，你的位置便再也無人可以撼動了。”
惠寧沒有解釋，隻無奈搖頭。
她領著馬佳氏往玉笙閣走去，中途趕上了佟妃及妙答應，惠寧與馬佳氏一起行禮，“佟妃娘娘萬福金安。”
佟妃表情不甚好，隻淡淡點了點頭，“恩。”
說完便走開了，也沒有什麼恭喜的話，妙答應更是冷哼一聲就跟著走了。
“你和佟妃娘娘不是姐妹嗎？怎麼今日你晉升為貴人，她一句恭喜的話都沒有？”馬佳氏看著就覺得生氣，“這宮中果然人心叵測，外界還傳言佟妃娘娘與你關係很好呢，今日一見，也就一般。”
這個惠寧沒什麼好解釋的，“佟妃娘娘待我還是不錯的，先前我屋子裡沒有木炭了，柴炭處也沒有了存貨，幸好有佟妃娘娘主持公道，讓妙答應和瑞常在借了我一些，娘娘說我借了一根，還上兩根就是了。”
“借一根還兩根？”馬佳氏大驚，“太過分了！這樣下去，你後麵的日子可要怎麼度過？！”
“所以呀，可能是姐姐們見我太可憐，最後直接贈送了我不少，我便靠著那些木炭撐過到了現在。”惠寧淺淺笑著，隻是眼神卻沒什麼焦距。
馬佳氏越想越氣，“虧得佟妃娘娘還和你是姐妹情誼，平日裡我看她溫溫和和的，沒想到竟是這般心狠的人。”
“你以後少和她來往吧，這樣的豺狼虎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咬你一口呢。”
“恩。”惠寧點頭，領著馬佳氏往玉笙閣走去，玉笙閣的梅花開了謝，謝了開，如今已經剩下不多了，即使如此，馬佳氏也興奮得緊，她鬆開惠寧跑到梅花樹下，踮起腳尖輕輕聞著香氣，“可真好聞。”
“那梅花就在那裡，你什麼時候看都是好的，先進屋暖暖身子吧。”惠寧朝她招手，馬佳氏便小心的踩著花盆底鞋走了回來。
“下了雪路麵這麼滑，你也不謹慎些。”惠寧拉住她，“若是不小心摔了可怎麼辦？”
馬佳氏憨笑，乖巧的隨著惠寧進屋去。
幽蘭立馬吩咐清竹去準備好熱茶，並端上了一份羊奶，然後她自己便去小廚房準備糕點，小主在家宴上吃的不多，待會兒做好了糕點，若是餓了，正好能填填肚子。
“那小東西呢？在哪裡？”馬佳氏坐下喝了一口，就伸長了脖子，小心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