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1 / 2)

陸哲的聲音很低, 被很好地隱藏在了場館四麵八方響起的喧囂聲裡。

他們正在走的這條過道正處於暗處, 藍蒙蒙的光將周圍的工作人員輪廓都模糊了, 隻要人稍微離得遠一點, 再一偏頭, 好麼, 鼻子眼在哪兒都找不著了。

奇異的是——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沈喬跟陸哲走得極近, 肩膀都快要挨著,再聽見對方這樣一句近似告白的低語,他驀然生出一種好像這黑暗中隻剩他們兩人前行的感覺。

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親密感。

仿佛這一刻, 周圍的那些工作人員都如潮水般遠去,剩下的世界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存在,呼吸、心跳都前所未有地靠近。

就連陸哲這段時間收得極好的信息素, 現在都在沈喬鼻尖若隱若現的浮動, 那淡淡的、雪後鬆林一樣的清冽氣息, 從他的跟前稍縱即逝,想用敏銳的嗅覺仔細去尋, 又是一場空,待他不注意了, 又倏然冒出。

不知是那信息素學了主人惡劣的性子來故意捉弄他, 亦或者,隻是他過分在意下自作多情的誤會。

蒙蒙的道路像是天光乍破、黎明即將到來前的長路。

在這樣的背景下, 沈喬一聲不吭, 抬眼對上陸哲的雙眸——

這人有一雙格外好看的眼睛, 內勾外翹,睫毛濃密黑長,漂亮到能給人一種多情的錯覺,好像連過路人不經意間在這雙眼裡停駐,都能瞧見一汪不見底的深情。

光是對視,都能引得不經世事的少年少女心跳亂序。

何況這會兒,陸哲臉上那往日流於表麵的、假麵具一樣披著的輕浮假象消失,雖然他仍是笑著,眼底卻多了隻有沈喬才能分辨出的認真。

那一刹那,沈喬不知怎麼走神了。

……

他想起自己得知陸哲身份的那一天。

沈矜意坐在臥室雪白的梳妝椅上,拿著白瓷調羹一下下翻攪著滾金瓷碗裡的銀耳蓮子湯,垂著眼眸不去看他,黑色的眼線從她的眼尾自然延伸出去,明明是畫上去的線條,竟然在她精致的妝容裡勾勒出不近人情的冷漠來。

他被保姆叫過來,此刻站在門口,對上這位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養母神情,心底不由湧上點難言的敬畏。

但沈喬很快把那不可名狀的情緒甩開,眼底重新露出孺慕來——拋開年少時沈矜意精神狀態不佳對他做的那件事之外,從小到大,沈矜意真的是個很完美的母親。

是她把沈喬從沒人要的、被年長者欺負的泥潭裡拉了出來。

她讓沈喬有了一個家,儘管這個家裡的男主人形同虛設,但沈矜意卻對他關懷備至,小到家裡餐桌上永遠不落的他的口味、逢年過節絞儘腦汁給他舉辦的彆出心裁的生日宴、大到他中考的時候,明明沒有必要,卻也跟其他操心孩子的家長一樣,舉著傘愣是在烈日炎炎下陪他一同參考。

沈喬想象過的、沒想象過的母愛,沈矜意都給了他。

所以儘管父親相當糟糕,但沈喬依然覺得能有沈矜意這個母親是他的幸運。

“媽媽找我?”少年人才剛跟朋友從球場上分彆,哪怕見家長之前已經拿毛巾擦過汗,匆匆的動作依然難以避免疏忽處,有汗從脖頸間沿著跳動的脈搏緩緩淌下。

他並未注意到,隻是小心地收斂了自己的信息素,不讓Alpha過分霸道的氣息衝撞了屋裡的人。

勺子攪拌的動作停了停,在碗沿上輕輕撞出一聲脆響。

沈矜意放下了一口沒喝的湯碗,抬眼看向兒子,方才斂眸時的冷意消失無蹤,化作了家長式的溫和。

“你這是剛跟人打完球回來?”她問。

沈喬點了點頭。

“現在天熱,一會兒喝完這碗銀耳湯再去寫作業,正好降火,可彆圖涼快直接洗冷水澡,對身體不好。”沈矜意沒急著切入話題,反而是諄諄叮囑了幾句,對他招了招手,讓他過來喝湯。

沈喬聽話地進屋,端起湯碗看了看,對她不似對其他人那般愛答不理的敷衍,好歹多說幾個字:“知道了,媽媽。”

沈矜意又沉默了,好像原本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沈喬剛嘗了一口甜度,端碗想走的時候,看出她有未竟之意,停下腳步試探著問:“媽媽是不是還有彆的事要說?”

沈矜意笑了一下,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走:“也沒什麼彆的事情,就是這段時間老是住院,也不知道你在學校裡的情況,學習如何、交了什麼朋友之類的。”

“我記得你初中那會兒,有個玩得好的朋友,你管人家叫大胖,還帶回家裡來打遊戲,最近怎麼沒見著他了?”

沈喬想起這號兄弟,登時有些無語。

他表情裡露出幾分嫌棄:“他啊……”

“這小子分化晚,上學期發現自己是A之後欣喜若狂,然後就早戀了,現在要麼是想不起我,要麼是一見麵就跟我秀他那可愛又迷人的Omega女朋友,這友誼小船我一人實在撐不住——”

說到一半,沈喬注意到自己提起“Omega”時沈矜意那隱約抽動的麵容,以及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他及時止住話頭,不提這件讓沈矜意過意不去的事情,改而說起另一位。

“不提他了。”

“最近我確實認識了個挺欠揍的家夥,是媽媽曾經特彆希望我交的朋友類型,成績聽說是我們年級第一,改天我也帶他來家裡玩你就知道了。”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他。”

瞧見沈喬眼底那放鬆的笑意,沈矜意原本準備循序漸進的話頭陡然止住,換成了另一句:“是……那個叫做陸哲的孩子嗎?”

沈喬端著碗一點不斯文地把銀耳湯當糖水灌,聞言停下動作:“媽媽認識他?”

他挪開碗,看見沈矜意臉上露出一種冷漠又嘲諷的恨意來,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神情。

陌生是因為很多年沒見過了。

熟悉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