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1 / 2)

經曆了一夜不可言說的夢中情節,沈喬第二日比尋常起得又早了一些。

意識回籠之後, 他閉著眼睛等了好一會兒, 依然沒聽見鬨鐘的鈴聲,沈喬失去了耐心, 眉頭皺得緊緊的, 伸手在被子裡摸了半天, 總算碰到了手機的棱角。

摸出來掀開眼皮瞄了眼,發現拿倒了,沈喬轉過來看了看時間:

七點十三分。

他從喉間呼出一口濁氣,將手機往床頭櫃上扔,“咚”一聲不知道撞倒了什麼, 而後看也不看, 抬手拉開了被子,坐了一會兒,才往浴室那邊去洗漱。

神清氣爽地收拾了自己一頓,沈喬再出門的時候,習慣地去衣櫃那裡翻泳褲, 半拉開櫃門,他的動作頓了一下,又重新關上了。

——今天他沒有帶著往日的背包出門。

……

“師傅, 去北園墓地。”晨光在整個城市間揮灑, 沈喬站在馬路邊, 懷裡抱了束百合花, 抬手攔了輛的士坐進去。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打著方向盤把車開了出去。

四十多分鐘之後。

司機按了下計表器的按鍵,覷了眼價格:“一百二十三。”

沈喬拿出手機刷了微信,拉開車門往出走,懷裡未開的白色花朵含苞待放,隨著他的動作小幅度地晃動著,一點一點的。

他抱著花去門口登記,給門衛看過自己身上就帶了一束花,沒有什麼易燃物品影響墓園的環境之後,就被放行進入。

黑色的運動鞋踩過一級級石階,沈喬按照記憶,往熟悉的那個石碑方向走。

右轉、直走、再右轉,第三層。

數過四個過去,他就見到了那張黑白照,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精致而冷漠,或許是拍照的時候表情太過正式的緣故,眼角、唇角、就連頜線都是冷的,貼在這冰涼的墓碑上,讓人乍一看去,骨頭縫裡都透出寒意。

這就是他的母親,沈矜意。

準確點說,是他的養母。

沈喬把手裡的花放下,抬手在麵前放水果貢品的石板上擦了擦,指腹上就是一層帶著細碎砂礫的灰。

他麵上露出幾分嘲意,與照片裡的女人對視,聲音裡帶著很淡的啞然:

“找個人來定期收拾這麼簡單的事情,陸成圳都沒有為你做。”

“要是你還活著,應該不能忍受自己這樣被他踐踏吧,畢竟媽媽你一直很好強,不肯向任何人認輸。”

對陸成圳是這樣,對蘇瓊佩也是這樣……後來對沈喬,也是這樣。

他出門忘了帶紙巾,隻用手掌在那粗糲的石板麵上擦了擦,乾淨的掌心很快就被染成了模糊的灰色,沈喬半點不介意,又低頭吹了吹,然後把手裡的那束百合放在了墓前。

花店裡精心包裹過的新鮮花束上猶然帶著細細的水珠,獨屬於百合的淡淡香味傳開,有種我見猶憐的氣質在搖曳。

沈喬隨意地拍了下變得有些臟兮兮的掌心,重又抬頭與墓碑上的女人對視:

“說來也巧了,今天我去附近花店買花,他們那裡極力向我推薦最新鮮的百合,我結賬走出來才想起來,你好像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花。”

“你說你小時候漫山遍野的墳地裡都是它們,明明是純潔的白色、卻從死人堆裡長出來,讓你連聞到味道都覺得不喜歡。”

“不過,除了我應該沒有人會來了,媽媽今天先湊合一下吧。”

沈喬鮮少說這樣多的話,明明是在輕聲低語,眼裡卻都是倦怠,所以他很不適應地停了停,然後又扯了下唇角,“反正以後我也不會來了。”

他的語氣輕飄飄地,與之前相比沒有任何的變化,普通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內容讓其他探親的人聽了,卻會覺得後背發涼。

沈矜意的墓碑所在的位置算不上好,來時的路上都有鬆柏靜靜佇立在兩旁,隨著太陽高度的變化,陰影會庇護附近的許多墓碑,從早到晚,總有長眠之人能在這炎熱夏日得到清涼慰藉,唯有她這塊碑……

不偏不倚,始終暴露在日光下,不論寒暑。

沈喬甚至都懷疑,是陸成圳和蘇瓊佩太討厭她,才特意選了這麼個絕佳的位置,讓她死後也不得安寧。

多奇怪啊——

沈矜意活著的時候,存在感是那樣的強烈,陸成圳厭惡她、蘇瓊佩嫉-妒她、家裡的傭人畏懼她。

結果等她一死,所有人好像都一夕之間忘記了與她有關的記憶,留下她一人在這裡無人問津,或許這是對她最殘忍的報複。

隻有沈喬還記得時不時地來看她。

但今日之後,沈喬也不能來了。

他依然記得沈矜意病得最重的時候,話都說不出來,陸成圳在外麵走廊裡打著電話,臉上都是肅殺似的冷漠,明明就跟病房離著一道門的距離,不僅戴了口罩、還不知讓秘書哪裡弄來了防護服,站在走廊上引起諸多人的關注,仿佛他的妻子得的是什麼傳染性極強的烈病。

直到沈矜意停了呼吸,他也沒往那道門裡邁入過一步,包括後續的收屍、火化,陸成圳都是請了人來專門負責的。

病房裡的人隻有沈喬。

他站在病床前,沈矜意戴著呼吸口罩,眼睛都要睜不開,卻還執著地看著他,呼吸一下比一下更辛苦,氧氣麵罩裡都是白霧,她卻死死地看著沈喬。

她露在白色被子外的手緊緊地抓著冰冷的鐵床杆,指尖不複青蔥白嫩,手背上被繃帶纏著留置針,顯得那水腫的指頭更蒼白病態三分。

沈喬垂眸看著她,看著旁邊儀器上數字不斷降低的呼吸頻率,沉默了很久,遲疑了一下:“陸成圳在外麵。”

沈矜意對這個名字似乎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她直瞪瞪地看著沈喬,淩亂的頭發覆在額上,這神態看著近乎可怖。

唯有沈喬沒退。

他對上沈矜意的眼神,一動不動,想起一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