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縣,知縣宅邸。
正院廳堂中熱鬨非凡,本地知縣元老爺正同知州查大人坐在正中上首說話,廳堂裡擺著幾抬查家送來的禮物,元家和查家夫人則坐在左側吃茶閒談,臉上都帶著笑,二人還時不時看一眼坐在對麵的年輕男子,也就是查家長子查梁。
今個兒是查元兩家兒女定親的大好日子,元家下人們得了不少賞錢,又曉得自家大小姐要與老爺上峰之子結親,自然是分外歡喜,即便要在定親這樣的大日子中忙裡忙外,臉上也都帶著笑。
“要說這門親事,可是頂頂的好!”元家一個婆子站在正廳側邊後門處,同一個小丫鬟道:“咱家姑娘是老爺的嫡長女,生得又國色天香,配那出身高門、一表人才的查公子,真是再登對不過了。”
小丫鬟也笑道:“顧媽媽,小姐將來嫁入了查家,那查大人可不得多提攜咱們老爺與小公子?”
顧婆子瞪了她一眼,眼中卻是笑意,小聲道:“可不是麼?查大人是四品大官,查公子又有了功名,等他娶了咱們大小姐,查家還能不提攜老爺與小公子,到了那時候,咱們老爺還能不升官發財?”
下人們喜氣洋洋,覺得主家攀上了一門好親事,覺得老爺將來能升官,他們這些下人走出去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然而坐在隔間裡的元大小姐元蘅,臉色卻很不好看。
她的目光透過槅扇的小孔,直勾勾盯著那坐在廳堂裡的年輕男子,看得越久,眼中的厭惡就愈深。
平心而論,那查梁的確生得高大俊朗,一表人才,坐在廳堂裡一言一行也頗有風度,像是個值得托付的正人君子,然而,也隻是“像”而已。
腦海中另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看到了吧!我說過,每個人的命都是注定好了的。】
元蘅收回窺探的目光,眉頭狠狠地擰在一起,厲聲在心裡道:“閉嘴!”
那聲音頓了頓,有些畏縮道:【你凶什麼呀?本係統隻是跟你說實話罷了。】
元蘅臭著一張臉,從後房門走出隔間,往自個兒閨房而去。那站在後房門的顧婆子滿以為會見到大小姐粉麵含羞的嬌容,正要開口道聲恭喜,見大小姐臉色難看,頓時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心中十分納悶:這門親事明明極好,大小姐怎的半點不歡喜?
元蘅當然不歡喜!
數日前,查家派人上門提親,說是查公子七夕時到樂安縣逛乞巧燈會,無意中見了元蘅一眼,就此一見鐘情,多番打聽到元蘅的家世後,立刻求了父母上門提親。
那媒婆說得天花亂墜,但若是沒有幾分真料子,她也是不敢瞎吹的。那查家與元家雖然隔了幾個縣,但查公子是元老爺上峰查知州的長子,查知州上任雖才兩年,元老爺也沒見過他幾次,但看查知州的相貌,也知道他兒子定然生得不差,且那查梁雖隻有秀才功名,但元老爺覺得,以查公子的家世,就算考不上舉人,將來前途也光明,於是高高興興應下了親事。
元蘅一開始也覺得這是門好親事,畢竟她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覺得查公子遙遙看了自己一眼後一見傾心實屬常理,但就在她爹同意議親的那天晚上,她腦子忽然多了一個稚嫩的童音,說什麼可惜她年輕貌美卻注定遇人不淑。
元蘅當即就火了,這是什麼孤魂野鬼跑來詛咒她?說來也怪,她從小就膽子大,要換個閨秀,早已被嚇得暈了過去,她卻是怒從心頭起,對著那自稱“係統”之物罵了整整一個時辰,罵得那係統驚駭莫名且瑟瑟發抖話音顫抖。
【你……你居然能聽見我說話?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我……我就給你看你的未來哼!】
緊接著,元蘅就腦子一暈,跌入了一個冗長夢境之中。
在這個夢境裡,她和查家長子順利定親,歡歡喜喜上花轎嫁入了查家,誰知才三天不到,查梁就本性畢露,後院那群被藏起來的鶯鶯燕燕也一個接一個蹦到了元蘅跟前,更不可思議的是,查梁後院裡竟還藏著個十歲的女兒!
查梁今年才二十二歲,豈不是說他十一歲就已經……
元蘅隻是在夢裡看著,就惡心得恨不得當場吐出來。難怪這知州長子拖到二十二歲才定親成婚,原來他在州城的名聲早已壞到無人肯嫁,所以才隔著幾個縣找到她家來,就是仗著她家不清楚這人底細好方便騙婚!
而夢裡的她大鬨一通後跑回娘家訴苦想要和離,卻被她那繼母鄭氏攪和了乾淨,用名聲、用孝道、用她爹的官途壓著她,逼得她不得不回到查家忍氣吞聲過日子。
更精彩的還在後頭,漸漸地,查梁不滿足於嬌妻美妾的日子,開始尋求更多刺激,他先是邀請幾個狐朋狗友共享他那些愛妾,其中有兩個是他強納進府的平民女子,一個不堪折辱上吊自儘,另一個求到了元蘅跟前,元蘅這才知道府裡還有這樣的齷齪事。
她於心不忍,送走那名小妾,還跟查梁大吵了一架,此舉卻惹怒了查梁,查梁竟然跟狐朋狗友提出換.妻的玩法。
在查梁帶著那狗友半夜潛入元蘅房中時,她終於忍無可忍,一剪刀戳進了查梁肚子裡。這一捅可是捅了馬蜂窩,查梁那總是和稀泥的父母終於坐不住,一紙休書將她趕回了娘家。至於查梁乾的那些惡心事,自然是被“手眼通天”的查知州抹了個乾淨。
更叫元蘅覺得惡心的是,她爹明明知道她受的委屈,卻在查知州的利誘下也裝聾作啞,還將她送到庵堂。
若此後真能在庵堂裡清清靜靜地過完餘生,元蘅也不至於對查梁恨之入骨,可查梁在傷好之後,記恨元蘅捅他那一刀,竟派人將她綁起來賣入了青樓。
就這樣,她元蘅堂堂一名知縣千金,最終竟淪落為青樓裡下九流的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