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與一人自娛自樂正高興,忽然聽見元蘅喚了他一聲, 他嚇了一跳, 橫在元蘅肩膀後的手臂立刻縮了回來,隻是紅成一片的耳根沒法解釋。
好在元蘅壓根便沒注意到這一點, 她道:“咱們倆也是共同經曆過生死的交情了, 與從前不同了。”
陸與點點頭, 目光安靜垂著沒看她的臉,隻是心臟一下又一下鼓動著, 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 他眼下很不平靜。
元蘅繼續道:“有些話我原先不敢說出口, 隻是如今若還不說,便是對不住你。”
陸與又是點頭, 心臟跳得幾乎恨不得從胸膛裡蹦出來, 蹦到麵前人懷抱裡去, 但他的表情仍是一本正經, 甚至於正經到很是嚴肅,他動了動唇。
陸與:“我何時去提親?”
元蘅:“你是受我牽連。”
兩人同時說出口,然而內容南轅北轍, 聽清對方的話後,雙方麵麵相覷, 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
剛剛經曆過生死,元蘅一心思考未來、思考該如何讓陸與相信係統以及命運線的存在,壓根沒把心思放到兒女情長上,更沒顧慮到荒野小屋中孤男寡女有多曖昧, 此刻回味著陸與那句話,才驚覺出不對來。
先前命懸一線的危機也就罷了,此刻兩人又怎麼能同處一室還靠得這般近?
思及此,元蘅立刻往後縮了幾步拉開距離,見狀,陸與愣了一下,也慌忙拖著凳子往後挪了幾步。
於是,本該圍著火盆取暖的兩人,就這麼隔著火盆與七八步的距離“遙遙相望”。
元蘅之前淋了雨,衣裳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曲線畢露時也沒有這般難為情,她裹緊從小屋裡找出來的毛毯子,凶巴巴道:“你想什麼呢?好不容易安全下來,你就淨想著……淨想著那些事了。”
陸與無法讚同她的說法,他遲疑道:“方才,你我抱了,摸了,難道還不成親嗎?”
元蘅立刻道:“事急從權,如今可不一樣。難道是個男人救了我,我就必須要嫁他?”心裡想的卻是,不過陸與你不一樣,你要是再強硬一番,本小姐就勉為其難地下嫁吧!
然而聽了這話的陸與頓了頓,還真點了頭,“你說的不錯。”
元蘅傻眼了,她直直注視著陸與,可青年那對藍色的眼眸裡一片清澈坦然,他竟是真這麼認為的。
元蘅簡直想戳一戳他那大腦門子,看看裡頭會不會有水晃出來。她頓了頓,不甘心地問道:“你真是這樣想?”
陸與眉頭微微擰起,還是如實答了,“你說得對,當時情況特殊,確實不能這麼算。”他心裡其實遠沒有麵上從容鎮定,因為他想到,若是元蘅不中意他,僅僅因為他們抱過、又為了檢查傷勢互相摸過就不得不嫁給他,那麼元蘅一定不會開心,她不開心,他也不開心,要是將來有了孩子,她也不會真心喜歡孩子,那麼一家人都不開心……
陸與想象著將來兩人成親後,元蘅鬱鬱寡歡,他也鬱鬱寡歡,孩子更鬱鬱寡歡,整個家都鬱鬱寡歡沒個熱鬨,隻覺得心口都要疼起來。若是這樣,真不如分開,各自安好。
心裡勸自己要冷靜,莫露出端倪讓元蘅察覺,否則她會覺得他不夠穩重難以信任,可陸與開口時,聲音還是艱澀無比,“你……放心,方才是我唐突了,日後我不會再提起。”
聽了這話,元蘅呼吸一窒,有些難過起來。恨不得回到她那閨房裡,對著枕頭狂打一頓出出氣。
陸與這個壞東西壞東西!他怎麼這麼輕易就放棄了?難道他方才說的要提親並不是真心喜歡她?隻是因為要對她負責才那麼說的?現在她說不要,他心裡是不是高興壞了,覺得終於可以擺脫她這個累贅了是不是?
元蘅眼睛都紅了,心道:你若沒那個意思,何必偷偷摸摸給我打金釵,何必怕落人口實賣我一兩銀子?
等等……一兩銀子!
元蘅眨眨眼,眼裡將要泛出的淚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狐疑。
陸與這家夥又摳門又惜財,那日搖骰子贏他幾塊碎銀子他都心痛得臉色發白,平日裡給我剝個炒果子還要精打細算數清了數量,生怕少賺一個銅板,若他心裡沒有我,又怎麼會費儘心思賺那幾十兩銀給我打金釵?
莫非……
元蘅方才被情緒左右了的智商終於又回來了,她狐疑的目光落到陸與身上,仔仔細細地觀察他,這才發現,陸與雖是麵無表情地坐在小杌紮上,但脊背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挺得筆直,反而半彎著,腦袋也微微垂著,瞧著似乎無比失意,身體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元蘅眼中狐疑之色更濃,她悄悄矮下身子歪著頭去看,卻對上了陸與紅紅的眼眶。元蘅一驚,眼眸不由睜大。
陸與沒想到她會突然湊近看過來,也是一驚,連忙站起來轉過身,卻是已經晚了。
元蘅呆呆道:“陸與,你怎麼哭了。”
陸與立刻解釋三連,“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
元蘅接了一句,“隻是被火光刺了眼?”
陸與頓時啞然,抿著唇不說話了。
陸與那對藍眼睛不細看還好,一細看簡直好看得要命,尤其此刻微微浸著水光,更顯出妖異的俊美來。元蘅看得微微著了迷,說道:“你不用賠禮道歉,其實是我的錯。”
陸與一愣。
元蘅有些彆扭,可她一想到陸與難過得都哭了,頓時覺得那點彆扭真該統統殺乾淨才好!她也是魔怔了,她連人都殺過了,為何還要拘泥於這點小女兒情態,經曆過方才那樣的險境,現在的安好不是更應該珍惜嗎?她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思及此,元蘅心一橫,猛地攥住了陸與的手。
陸與吃驚地看著她。
元蘅抬頭看他,臉上露出笑容來,“傻陸與,我方才都是騙你的,我其實樂意嫁給你,真的!”
陸與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可、可是……”
元蘅瞪了他一眼,“可是什麼?你我都孤男寡女共處一夜了,你是不是想讓我回去被人戳脊梁骨?”她掐了一把陸與的臉,威脅道:“你要是敢不娶我,我就……我就拿棍子狠狠敲你!”
陸與怔怔地看著她,片刻後,臉上緩緩露出了笑容,他張口,說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元蘅壓根沒有聽清陸與說了什麼,因為他的聲音完全被係統111的尖叫蓋住了。
係統:【啊啊啊啊怎麼可以!我才離開了一會兒啊!你們怎麼就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哼哼你還是個孩子啊,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元蘅理所當然道:“這是我的事,你不同意我也要跟陸與在一塊。”
係統似乎沒有想到元蘅竟然如此理直氣壯,它呆了一下,叫道:【你要是繼續跟陸與在一塊,我就……我就不給你吃我買的零食!】
元蘅對係統的威脅感到莫名其妙,答道:“無所謂,不吃就不吃。”
係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哼哼你變了嗚嗚嗚……】
本來還很硬氣的元蘅被係統這麼一哭,不由軟了聲音,“你彆哭啊,好好說話。”
元蘅和係統說話時,陸與站在那兒目光古怪地看著她,“你在與誰說話?”
元蘅以前在人前跟係統說話,都是在心裡靠強烈的意願與係統溝通,而這次不同,她本就打算跟陸與和盤托出,自然不必有所顧忌,聽到陸與這麼問,她頓了頓,便將遇到係統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遍。
聽完,陸與驚得半天回不過神,許久之後才擰著眉頭猜測,“這麼說,你口中的‘係統’,是一位能預知未來,且對你抱有善意的鬼神?”
元蘅想到陸與並沒有受到係統的知識灌輸,點頭道:“你這樣理解也沒錯。”
陸與卻想到了另一件事,緊張道:“你將它的存在告知我,不會惹怒它?”
也是這時,元蘅耳邊傳來係統桀桀桀的怪叫聲,【陸與說得不錯,元蘅你已經惹怒本係統了,你就等著本係統……】
陸與又驚又奇,喜道:“它真的在!”
係統呆了一下,瘋狂尖叫起來,【啊啊啊啊為什麼連你也能聽見我說話!】
元蘅和陸與兩人麵麵相覷,都沒有說話,良久後,係統緩過勁兒來,難過地接受了這個現實並開始自我安慰,【沒事沒事,一定是因為哼哼是特殊的,所以被哼哼簽訂了婚姻契約並告知了真相的鱸魚也就成了特殊的……】
係統兀自在那兒碎碎念,元蘅已經和陸與說起了她在林子裡時砍掉的那個東西。
元蘅現在想起來都覺心有餘悸,可怕的不是有敵人環伺,而是你壓根不知道敵人是什麼東西,“當時萬分凶險,要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沒有殺掉它,可能到現在,咱們都要防備那種無影無蹤的東西偷襲。”
陸與道:“既然有係統存在,那麼有看不見的鬼怪出現也符合常理,隻是我不明白,那個東西為何要衝著你來。”
陸與話音剛落,係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它語氣裡充滿憤怒,“那是命運推手!”
元蘅一愣,“命運推手?”
係統義憤填膺道:“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病毒!所有人的命運彙成牢不可破的網狀結構,共同維係這個世界的運行,原本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注定好了的,是不能輕易改動的,可是就有一些不法分子,不知從哪裡弄到了《命運法典》,依靠這法典的力量肆意篡改他人命運,隻為了給自己謀利。《命運法典》是被總部列為第一危險的武器,哼哼你的命運就是遭受《命運法典》的改動和破壞,你本來應該過得很好的!”
係統原本以為“遇人不淑”就是元蘅本來的命運與選擇,雖然為她可惜但也沒有辦法,可是接二連三發現的不對勁大大提高了它的警惕,尤其是元蘅這突然而來的“死命”,於是給了防護罩後,它動用了緊急通道聯絡了總部,這才發現世界變天了,原來在總部監控的許多世界裡,都出現了手持《命運法典》化身的奪舍者,他們侵占了原本劇情人物的肉身,卻又不滿足原劇情人物的命運軌跡,於是動用《命運法典》修改劇情人物的命運線,還把他們當成踏腳石。
元蘅就是這樣一塊踏腳石,如果不是她意外覺醒,又獲知了未來,並將改動的命運線一一破解,也許係統111根本無法察覺那個潛藏的病毒,眾多小世界被不法分子入侵的真相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被總部發現。
這樣一想,係統111頓時覺得元蘅超級厲害,也越發覺得自己眼光真是超級好。它對元蘅道:“哼哼你放心,《命運法典》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它也有使用限製,你殺掉了命運推手,那個奪舍者肯定會受到反噬。從此以後,你的命運會慢慢回歸正軌,再也不用怕了。”
然而聽了這話,元蘅卻並不覺得高興,她沉聲問道:“那個奪舍者,是不是元芷蘭?”
係統驚訝道:“哼哼你太聰明了,你怎麼知道的!”
元蘅怎麼知道?不論是她遇人不淑嫁給查梁,還是她為引開刺客被亂刀砍死,最終獲益的,都會是元芷蘭,這叫元蘅怎麼可能不懷疑?更彆提係統說過元芷蘭人設崩塌的事,倘若奪舍者不是元芷蘭,還能是誰?
得知了這一切真相,元蘅隻覺得心冷,冷得牙齒都在微微發顫,她對陸與道:“我從未想過,人心竟能險惡到這個地步。我因為被係統告知了未來,以為那群刺客是受命運線牽引前來殺我的,他們全都是無辜受我牽連,所以我才甘願冒險引開刺客,甚至險些害你受傷。可事實是那群刺客根本就是元芷蘭用來殺掉我的工具,隻為了把我變成她的踏腳石!”
陸與原先也看出元芷蘭不是善類,卻沒想到她能狠毒至此,他怒得手指微微發抖,卻仍安撫地搭住了元蘅的肩膀,對她道:“你心地善良,所以你想不到有人能為一己私欲肆意行惡。你不必內疚,我是自願跟隨你的,你也不必害怕,回去我就將她殺了。”
說到此處,陸與眼中殺意畢現,他生平頭一次如此動怒,讓元芷蘭那樣的人存活於世,簡直是對這世道最大的諷刺。
聞言,元蘅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道:“正好,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於是,本來還在欣慰哼哼怒氣值上漲、終於可以帶著它一起大殺四方的係統愕然地發現,這兩個人竟然就這麼當著它的麵開始卿卿我我了,眼看他們倆腦袋越靠越近幾乎要親上了,係統忍無可忍地現身了。
一團燈泡一樣刺眼的小光球停在了兩人麵前,那瑩白的光芒一下就將沉溺中的兩人給照醒了。
陸與有些靦腆地連忙退開一些,元蘅也是紅了臉,卻故作不在乎地伸手把係統一推,說道:“係統你不回避嗎?”
係統怒氣衝衝道:“哼哼你還是個孩子,你還不滿十七歲,不許你做這種事!”
元蘅:……
*****
山中亮著火光的獵戶小屋掩藏在無數林木之間,剩餘數名刺客在失去了首領和無數人手後,再不敢搜尋追殺,暗暗退去。
而此時,已經被妥善安置在驛站中三皇子與元老爺坐在大堂內,正商量請兵去將元蘅二人救出來。
“元大人放心,此番令千金遭刺客追殺,全是代我受過,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將凶手繩之以法。”
元老爺麵色嚴肅,“能替殿下受過,全是小女的福分,那些刺客窮凶極惡,隻怕小女已經……”他說著頓了頓,語氣有些哽咽起來,畢竟是他自己養大的女兒,就算平日裡有些不喜,元老爺對她也是看重的,還指著她入京後給他找個有權有勢的女婿,誰能料到竟會遭此橫禍?要說他不難過,那是假的。
“若是小女當真已經遭遇不測,還望殿下能到聖上跟前給小女請道聖旨,看在她以身犯險引開刺客的份上,叫她魂下地府時也能有個名頭,不至於被欺負。”
元老爺這番涉及鬼神的話,本是有些不妥當的,但他一個剛剛痛失愛女的父親有此失態,也是人之常情。三皇子十分理解,鄭重道:“令千金忠義果敢,自當如此,我皇室絕不會虧待這樣的忠義女子。”
聽到這話,元老爺算是放心了,這位三殿下雖不是太子,卻是皇後嫡出,如今太子無道,他有很大希望登基,他說的話必然是有分量的。同三皇子告辭離開,元老爺心中對元蘅道:好歹父女一場,為父這般也不算虧待了你,隻盼你來世平安富足吧!
而與元老爺告彆的三皇子正要則返回房間休息,隻是剛剛拐過一條遊廊,就看見元芷蘭一身鮮亮衣裳,妝容精致地出現在他房門口。
三皇子頓時皺起了眉頭。他為了躲避太子的追兵不得不隱藏身份躲在這女子車裡,那輛車中間隔了個擋板,還有彆人在,元季更是心知肚明,日後說起來也不算是玷汙了這女子閨名,可她未經他允許便使人陷害她嫡姐,已叫三皇子心中不喜,如今她那嫡姐生死不明,她卻還有心思簪花傅粉換新衣,可見是天生一副冷血心腸。
思及此,三皇子看著元芷蘭的目光便添了厭惡。
元芷蘭卻沒有察覺,她剛剛為女主光環續費,此時正信心十足,見到三皇子冷著臉也不以為意,滿以為能憑借“個人魅力”征服這位倨傲的三皇子,正要說話,卻見三皇子隻是衝她一頷首,便進屋甩上了門。
元芷蘭頓時懵了,不可置信地質問係統:“怎麼回事?三皇子為什麼不為所動?”
係統語調冰冷,【三皇子在原劇情中雖然隻是個背景板,但他是元蘅的官配,現在元蘅殺掉了命運推手,這代表她已經得到了一部分命運推手的力量,身為命運中與元蘅密切相關的另一半,三皇子自身的能量也會得到加強。】
元芷蘭瞪大眼睛,“你是說我的女主光環對他沒有用?”
係統:【建議宿主購買女主光環加強版!】
然而女主光環加強版是一個月一千的能量點,以元芷蘭剩餘的靈魂能量,壓根支撐不了幾個月。
係統接著道:【元蘅得到了命運推手的部分力量,她的感知力和武力都會提到提升,很有可能一見到你就察覺到你的身份,如果在此之前宿主不能得到三皇子的承認……】
那後果不必係統說,元芷蘭也明白了,若是在元蘅回來之前,她不能得到三皇子的庇護,那麼以元蘅睚眥必報的性子,她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