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伯府與撫遠侯府結親這日,京城裡幾乎所有叫得出名姓的人都來了,就連皇帝也親自來了。畢竟要成親的這兩位,算上是本朝的傳奇人物了,將來必定是要寫進史書裡的。
元蘅高興得一晚上沒睡,不過她如今的身體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即使一夜沒合眼,瞧著也精神奕奕,甚至因為太高興的緣故,整個人容光煥發,看得蔣媽媽等人也不由晃了下眼,紛紛道姑爺真是好福氣才能取著他們姑娘。
聞言,元蘅抿出一個笑,片刻後道:“能嫁給陸與也是我的福氣。”
這話正巧讓走到門口的老太君聽見了,她道:“不害臊!”嘴上雖然責備,可她歲月留痕的臉上卻帶著笑意。
一屋子的人連忙行禮,元蘅上前一步扶著老太君,卻被後者按著坐在了梳妝台前。
“按照習俗,女子出嫁,要請一位身體康健、兒孫滿堂、富貴雙全的有福老人為你梳頭,不過我沒讓人請,老身自個兒的孫女,當然得由我自己來。”
老太君話音裡帶著笑意,元蘅於是乖巧地坐著,任由老太君拿起梳子給她梳頭,一邊梳頭一邊說些祝福她今後日子順遂和美的吉祥話。
老太君年紀大了,平常走路也需要拄著拐杖,可是這會兒,她比當初跟撫遠侯吵架時還要精神,元蘅透過鏡子,對上老太君慈愛的目光,心裡隻覺得暖融融的。雖說她生母早逝,父親不慈,可後來有了係統、有了陸與,有了老太君,還有蔣媽媽抱翠等人陪著她,無病無災,富貴雙全,這樣的人生已經算是圓滿。
老太君拿著梳子,一遍遍將她的頭發梳理得柔柔順順,連個結兒也沒有。屋子裡多餘的人都退了出去,隻剩下兩個丫鬟靜靜候著。
老太君說了好多吉祥如意的話,等將元蘅的頭發梳好,又拿了一根紅色的發帶送送將其綁好,才道:“當年我我生下紫萼的時候,就已經在想她將來出嫁的時候,卻沒想到她福薄,沒等出嫁就走了。”紫萼就是老太君那早夭女兒的名字。
元蘅明白老太君隻是想傾訴。因此沒有開口,隻靜靜聽著。
老太君接著道:“你生得和紫萼那麼像,出生的時日又那麼巧,我一開始總覺得你或許就是她的轉世,後來卻又覺得不是。紫萼性子柔弱,而你柔中帶剛;紫萼喜歡字畫刺繡,你對此一竅不通;紫萼身子嬌弱,你卻是不讓須眉的巾幗將軍……”
一開始老太君的聲音還有幾分哽咽,說到後來,卻又帶了幾分笑意,“你是個好孩子,值得所有人疼愛。我與你相處時日雖然不多,卻是真心喜歡你,也真心盼著你與陸與一輩子恩愛和美。”
聽了這話,元蘅眼眶一紅,掉下淚來,“祖母……”
老人家樂嗬嗬地去抹她的眼裡,笑道:“先彆急著哭,待會兒出門的時候可有你哭的,都攢著,攢著!”
本來心裡有些難過的元蘅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出來,樂得倚在她懷裡,“可是祖母,我不想哭,出嫁本來是要高高興興的。”和陸與成親她比什麼都高興。
老太君也縱容道:“不想哭就不哭。”
元蘅驚訝道:“祖母您難道不怕彆人說閒話嗎?”
本地風俗就是這般,哪個女子出嫁時要是不哭上幾次,人家都要說她恨嫁,巴不得逃離娘家。
老太君卻道:“你是一般的女子?你可是不讓須眉的將軍!本朝第一位女伯爺,誰敢對你說三道四,祖母我拿拐杖抽得他們滿地找牙!”
“哈哈哈哈……”元蘅附和道:“對!滿地找牙!”
祖孫倆笑鬨一陣,老太君又對孫女殷殷囑咐道:“雖說你和陸與有自己的府邸,將來不必同撫遠侯住在一起,但他畢竟是養大了陸與的人,如今名義上還是父子,將來你可要對他恭敬些,懂不懂?”
元蘅有些驚奇,“祖母您不是向來討厭撫遠侯嗎?”
老太君用鼻子哼了一聲,“我是不喜歡撫遠侯,可你都要嫁給人家兒子了,我總不能教唆你去和公公作對?再者,我不喜歡他不假,可撫遠侯畢竟不是個壞人,你對他多些敬重,他對你自然就更看重些,將來你們小夫妻倆日子才更好過。”
元蘅問道:“那萬一我被欺負……”話沒說完她就在老太君的目光下咽了回去。想也知道,老太君早就看穿她是什麼秉性了,她欺負人還差不多,哪兒輪到被人欺負她。
元蘅抱住老太君,撒嬌地在她懷裡蹭了蹭,“我就知道祖母最懂我。”
老太君拍拍她肩膀,“知道就好,日後可要時常回來看看祖母。”
元蘅嘴角一揚,“那是自然。”
與此同時,撫遠侯府裡。剛剛穿戴好婚服等待去迎親的陸與也被撫遠侯叫到跟前一頓耳提麵命。
“你如今做了那老太君的孫婿,將來可要多敬重那位老人,逢年過節初一十五都要記得帶著媳婦上門去送禮,知不知道?”
陸與點頭,目光有些驚奇,他張口,似乎想問什麼,但又閉上。
撫遠侯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笑了,“有話就說,今個兒你成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陸與道:“您與老太君不是不睦?”
撫遠侯立刻挺直了脊梁,“誰說的?”
陸與沒說話,但那眼神明顯在表示:這還不夠明顯嗎?
撫遠侯摸了摸胡須,忽然抬起大掌拍了兒子腦門一下,恨鐵不成鋼道:“我這不還是為了你,你都和人家孫女成親了,我要還像從前一樣露出對那位老夫人的不滿,不是叫你回家挨媳婦罵?”
陸與反駁道:“阿衡她不會罵我。”
撫遠侯頓時一臉痛心疾首,“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那小姑娘跟前是什麼樣子?乖得為父都不忍去看。”
陸與茫然,“有麼?”
撫遠侯已經不想去說他了,擺擺手道:“吉時快到了,趕緊去吧!莫叫人家久等。”
陸與卻一撩衣擺,朝他跪了下去,磕了個頭,“爹,我明白你都是為了我好。你放心,我今後和阿衡一定好好孝敬您和母親。”
撫遠侯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眼眶發澀,他想起第一眼見到陸與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小小軟軟的嬰孩,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麼快,一眨眼,這孩子就要成親了,而他,也老了。
突然煽情起來的撫遠侯擺擺手,“去吧!”
陸與又磕了一個頭,眼神柔和又澄澈,多年來似乎都沒怎麼變過,他起身後又深深一揖,才轉身離開,麵上看著不急,其實腳步比誰都快。
撫遠侯隻覺得一眨眼,那孩子就沒了身影。
這時候,有人進來,卻是侯夫人鄧氏。
見到那一動不動望著遠方的丈夫,鄧氏笑道:“孩子都走遠了,還看呢?”
聞言,撫遠侯看向鄧氏,眼眶一下紅了,他抱住鄧氏,大腦袋倚在鄧氏的肩上,說道:“與兒終於成親了。”
鄧氏笑道:“所以你就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