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1 / 2)

許是她的目光太明顯, 瑤音理了理袖擺, 又恢複了一派淡然矜傲的模樣, 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而戰神則是一臉慈愛地看著她。

冰蕪:“……”一個故作淡定,一個一臉慈愛,她又不是傻子。

捋了捋思緒後,冰蕪起身對瑤音行了一禮, 清了清嗓音道:“母親, 我送您回客苑歇息罷?想必今夜您也累了。”

瑤音抬頭看著眼前欲言又止的冰蕪,點了點頭。

冰蕪扶著瑤音起身, 看向另一側的戰神頷首示意:“戰神對鐘元宮一向熟悉,冰蕪便不送了。”

戰神笑道:“不勞煩冰蕪公主,本神自行回去便好。”

冰蕪扶著瑤音離開時,總覺得落在後頭的戰神目光如炬,眼巴巴地望著她們,哦不,應是她身邊的人。

今日宴席開始, 母親和戰神一同入席,她也並未多想,隻道是偶然,原來並非偶然……

明燈依舊的鐘元宮漸漸安謐了下來,行走在紅柳木的長廊上,除了長裙曳地的聲音和珠環相扣之音再無其它。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醜時一刻,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這夜注定是無眠之夜。

母女二人安靜地走了一段路後, 瑤音忽然開口了:“你,不想問我點什麼?”

冰蕪腳步一頓,偏過頭看向瑤音,卻發現瑤音也在看著她,四目相對,冰蕪移開了目光,抿了抿唇小聲道:“戰神對母親有意。”戰神表現得如此明顯,她都看出來,母親不可能沒看出。

那母親對戰神又是何心思?

瑤音垂下眼睫,輕笑了一聲:“你長大了,都會管起長輩的事來了。”

冰蕪抬頭想從瑤音臉上看出點什麼,卻什麼也看不出,“那母親喜歡他麼?”威震六界的戰神,赫赫有名,且素來沒有風流韻事纏身,這樣的天神確實比風流

瑤音緩緩搖頭,“不知道,若是很久以前或許會喜歡,可如今年歲大了,對這些情情愛愛早已沒心思去想了。”

冰蕪明顯不信,“年歲大?神族會計較年歲?”說罷又遲疑道:“母親心裡是否還記掛著父親。”

瑤音淺淺一笑,笑得很釋然:“不曾,從我第一回離開昆侖山時,就不再對他抱有任何希望,可後來母親還是癡了一回。不過既已決裂,那往後就再無瓜葛了。”

“有一回教訓也該夠了。”瑤音聲音極輕,仿佛在低聲輕喃。

說罷,瑤音反手握住扶在臂上的細白柔荑,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女兒,小心翼翼道:“你怨母親麼?”

冰蕪還在想著方才的話題,冷不丁就換了問題,不由愣了愣,不解地出聲:“什麼?”

瑤音抬手將冰蕪麵上垂落的發絲撩到身後,“你怨母親當年離開你,獨自一人回了紫雲山,還將你攔在紫雲山外頭麼?”

冰蕪低下頭,不說話。她終究還是怨的。

“當時你才五百歲,和阿離差不多大,追了我一路,我想停下等你,把你一同帶回紫雲山,可是我不能這麼做。我想狠下心,不等你,讓你死了心自己回去,可又怕你在後頭出了什麼意外,所以我不遠不近地看著你。”

“到了紫雲山,我將你攔在山門口,想讓你死心。可你性子比我想的還倔,愣是在山門口等了一天一夜,我隻好傳訊讓上任昆侖山帝君將你帶回去。”卻不想那一走她竟整整五萬年不再踏足紫雲山。

瑤音說到最後溫柔的嗓音已經哽咽了起來,她紅著眼眶再一次問道:“你怨我麼?”

冰蕪不答反問:“那你後悔麼?”

“自從你離開後,我一閒下來就會想起你,我會偷偷去你常去的地方,隻為了能遠遠地看著你。”

瑤音忽然閉起了雙眼:“可是我不後悔,上任昆侖山帝君對五爪金龍一族有極大的因果,你是昆侖山唯一的公主,我不能帶你走。”

冰蕪垂下頭,盯著腰間的掛飾,長睫顫了顫:“既然母親不後悔,那又何必在乎我怨不怨呢?”

話音一落,兩人都不再說話,靜立在長廊上紋絲不動。

晚風吹拂,濃密的樹葉被吹得沙沙響,柔軟的衣袂和未曾挽起的一頭青絲隨風飄揚。

過了好一會兒,瑤音才道:“對不起,是母親不好。”

冰蕪抬手撥開被風吹起的青絲,認真道:“祖父隕滅之時說過,讓我彆怨您,是他對不起您,為了冰夷一族,委屈了您多年。所以,我不怨您。”

倘若當年沒有她,或許母親還不會和父親決裂,依舊留在昆侖山做帝君夫人,忍受著父親無情的背叛。

瑤音眼眶裡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冰蕪鼻頭一酸,取出一塊手帕幫她拭去,小聲道:“母親,再過些時日我就要同逸虛大婚了,在昆侖山,您可要來觀禮?”

瑤音聞言一愣,抬眸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冰蕪神色一稟,語氣鄭重:“我想風風光光地請您來觀禮,昆侖山做主的是我,您若是想回來看我,可隨時回來。”不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就連父親也不必在乎。

讓當年在背後議論過母親的昆侖山神族親眼看著,母親風風光光的回來,位居正坐,受她的禮。

至於在昆侖山自稱夫人的那位,自是沒有資格出現在她的大婚上。

瑤音突然破涕為笑,牽起冰蕪的手往前走,十分肯定的語氣道:“上任帝君一定很喜歡你。”才會養出這樣狂妄的性子,而且還給了她狂妄的資本。

冰蕪嘴角彎彎,“嗯,祖父對我可好了。他曾經說過隻要他在,我做什麼都是對的。”

瑤音也跟著笑了起來,將手裡纖細的手握得更緊了,以上任昆侖山帝君為天界所立的功以及威望,確實有這樣的本事。

冰蕪語氣軟和了下來,有些忐忑還有些期待:“那母親你會來觀禮麼?”

“你大婚,母親當然會去。”哪怕是她最不想踏足的昆侖山,她也會去。

走到了一處幽靜的院落,冰蕪忽道:“戰神在三界中名聲甚是不錯,母親可考慮考慮。”

語畢,不等瑤音回答就轉身離開了,走得頗為急切。

瑤音看著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麼掩也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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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蒼山神族議論紛紛的鏡泊湖之戰終於消停了,然鐘元宮內卻不止這一樁。

從攬月樓裡出來後,金釗引著墨陽一路向西北方位飛去。

他不似金玨和金毓那般忙,身為天帝幼子的他向來遊手好閒。因著冰蕪在蒼山,他這些年也來過幾回,對蒼山的地形也了解得七七八八,自然知道哪裡最為僻靜。

在僻靜的小島停下來後,金釗回身拱手行了一禮,語氣極為誠懇:“大師兄,此事都是我一人之過,還請師兄莫要在我長姐的麵前提起。”

吹了一路冷風,墨陽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恢複了冷靜,隻不過到底意難平,“師弟這些年可沒少看師兄的笑話罷?”

“師兄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墨陽嗤笑:“誤會,就算當年你一時口誤,為何不早嚴明?否則我何至於如此……”師妹不知道他的心思,難道他金釗也不知麼?

他曾向金釗打聽過師妹的喜好,愛屋及烏,他對金釗向來不錯,凡是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幾乎有求必應。如今卻告訴他一切皆是誤會,如此戲弄他的感情,枉他錯付的真情。

金釗解釋道:“師兄我當時確實不知那是同心結,所以沒過多久便將此事拋之腦後。後來我才知道師兄喜歡我表姐,原想告訴她,可後來出了那樁事。我深覺師兄和表姐無緣,便不曾在她麵前提起。”

冰蕪什麼性子,他從小跟她一起長大,豈會不了解。隻看她一個眼神,他就明白她要做什麼。那日大師兄對她心有懷疑之時,他就知道師兄絕非冰蕪的良配。

師兄處事公正嚴明,誠然他當日所做沒有任何過錯,甚至可以說偏向冰蕪,但那樣的偏向並非冰蕪所需要的。冰蕪行事全憑喜好,囂張狂妄但眼底揉不得沙子,絕不會為了免受懲罰而低頭,不是她做的絕不認。

隻可惜師兄不明白這點,或者說他不相信。也是,一邊是溫柔善良的小師妹,一邊是囂張狂妄的冰蕪,自然選擇相信那溫柔善良的小師妹。

墨陽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大笑了起來,與他往日的溫柔淺笑截然相反,顯得有些癲狂:“你憑什麼自認為?就因為你的自認為,我便要錯付幾萬年的真心?你可知這幾萬年來我被這份情折磨得有多苦?”

金釗脾氣也上來了,“就憑我與她一同長大,雖然她是姐姐,我是弟弟,但從小到大,向來都是她闖禍,我受罰。她不高興,我就要哄她;她高興了,我也要陪她高興……甚至她若嫁不出去,我就要娶她。”

“我堂堂天界五太子,低伏做小幾萬年,你說我憑什麼?她在我這一絲委屈也沒受過,作威作福幾萬年,憑什麼要受你的委屈?就因為大師兄你風光霽月?”

金釗說著揚起下巴,語氣傲慢:“嗬,她是昆侖山的公主,將來的昆侖山之主,又何必為了旁人委屈自己?”

墨陽一怔,“你喜歡她?”金釗一向以她為尊,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都要忘了金釗的身份。

金釗笑出了聲:“我若喜歡她,說不準孩子都可以定親了,哪裡還有今日的事。”他又何必在外避了一萬年?不過他還真想過,若是她實在嫁不出去,他就勉為其難娶她。

萬幸,她嫁出去了……

墨陽蹙起眉頭,語氣卻緩了下來:“既然不是,感情之事豈能憑你一個局外人做主?”

“她對你無意,這點就夠了,更何況——”金釗說著語氣一頓,抬眸直直地看向墨陽,“莫說早些年我還不曾開竅,就算是如今,我也看不出師兄對我表姐的情意有多重,若真重情,又豈會不信她?”

墨陽不閃不避,對上金釗的雙眸:“莫不是在你們這樣的神族眼裡,隨心所欲,行事不尊天規才是正確?”

“自然不是,但凡事皆有例外,若連喜歡的人都不護,如何叫人放心?”

墨陽垂眸,長睫斂住黯然的雙眸,長歎了口氣道:“蒼山帝君真這麼好?能讓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