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1 / 2)

大紅色的裙擺隨著她的走動如美豔的牡丹徐徐綻放,走到昆侖山帝君麵前才停下, 撚著廣袖的玉指一彈, 雪白晶瑩的冰霜雪晶迅速消退,露出了裡頭被凍僵的藍宇。

藍宇一瞧能動了, 忙抬起雙臂環抱住可憐的自己, 若不是氣氛不對, 他真想立即訴說心裡的委屈。現下看著整座昆侖山最有分量的兩位上神對峙, 或者說父女倆對峙,他慫了,沒膽出聲,甚至不敢移動寸步。

昆侖山帝君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女兒,他在那張明媚張揚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溫情, 那雙清冷毫無溫度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讓他覺得陌生至極,又如墜冰窟,

這還是他的女兒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滿腔的怒火仿佛被冰雪澆灌,質問的話語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昆侖山帝君隻能怔怔的看著她,

一行神仙站在青蓮殿門口, 靜立不言,鴉雀無聲。

還是瑤音先回了神,開口道:“今日婚宴,怎可貿然離席?你先回去罷,這裡讓母親替你處置。”既是因她而起, 那便由她來說清。

冰蕪依舊站著沒動,緩緩道:“有些話既然開了頭,就一並說清了罷。”說完偏頭看向空蕩蕩的殿內,冷聲道:“出來罷,在殿內偷聽終是不如當麵聽的好。”

話落就見一襲黛青色宮裝的青蓮雙手交疊在身前,低著頭款款從殿內走了出來,“小神見過帝君,見過兩位公主,戰神。”

“起來罷。”昆侖山帝君輕歎了一口氣,說罷,餘光瞥向一旁的風溪等人,沉聲道:“你們退下。”

風溪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冰蕪。

冰蕪點了點頭,“退下罷,回去好好養傷。”

“是。”

風溪帶著藍宇和暈過去不省人事的戰將們瞬間撤了乾淨。

昆侖山帝君目睹這一切,心中更是煩悶,終於意識到在昆侖山他的話不如女兒有用。

心中煩悶,又瞥到邊上杵著的戰神,頓時覺得更礙眼了,於是昆侖山帝君冷冷道:“這是本座的家事,戰神是否該回避一二?”

戰神略思忖了幾息,微微頷首道:“按理來說,本神在這是不大合適。”

昆侖山帝君聞言有些意外,和戰神幾番交談,他早已做好對方耍賴或者出聲諷刺辯駁,不曾想這戰神還有識禮的一麵。

但很快昆侖山帝君就知道他想得太早了。

隻聽戰神又施施然開口:“但那兩位有帝君您撐著腰,瑤音公主和冰蕪公主卻無人可靠,這未免不公。本神一向秉公執法,最見不得不公之事。”

“更何況本神心慕瑤音公主也不是什麼秘密,能有機會向公主效勞,本神又不是呆子,豈會錯過?”

昆侖山帝君雙目一眯,沉聲道:“這麼說,戰神是要管本座的家事了?戰神這般清閒,不知勾陳大帝可知?”

戰神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本神並不是要管帝君的家事,隻是想留下來做兩位公主的依靠。帝君既然不能讓她們依靠,還不許她們有旁的依靠?”

“再說了,這萬一要是打起來,帝君那邊人多勢眾,本神怕兩位公主吃虧。”

不提昆侖山帝君忽白忽紅忽青的臉。

青蓮和水華都被氣笑了,堂堂戰神竟然如此顛倒黑白,她們就算聯手也打不過一個上神好吧!更何況他口中的兩位公主都是上神,又是神龍,萬一打起來,吃虧的隻能是她們。

冰蕪聞言目光落在站在瑤音身旁的戰神身上,心裡有些異樣。這是她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話,依靠麼……

會有人擔心她們母女吃虧,留下來做她們的依靠,而這個可能會讓她們吃虧的人原是該成為她們的依靠,真是莫大的諷刺。

這般想著冰蕪抬眸去看瑤音,果然見瑤音麵上有些不自在。

沉默了好一會兒。

昆侖山帝君才沉吟出聲:“今日是你的大婚典禮,往來的賓客皆是天界中數得上名號的神族,此事不宜鬨大。索性她們母女安然,隻要你撤了青蓮殿外的戰將,再和她們母女道個歉,此事本座就不追究了。”

冰蕪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道:“道歉?”

昆侖山帝君苦口婆心解釋:“你為了一己之私便擅自將你妹妹禁足,又派了戰將守著,甚至還對她動了手。你是昆侖山的公主,水華亦是,你此舉讓昆侖山的神族在背後怎麼看她?道個歉難道不應該麼?”

冰蕪眸中的譏笑明顯得要溢出眼底,“適才父親說我是昆侖的公主,她亦是?”

“不錯,誠然水華她資質不如你,可她終究是你妹妹,你如此行事,完全不顧姐妹之情,日後為父怎麼放心讓你繼位。”

昆侖山帝君此話一出,讓在場的幾個神仙麵色都變了。

瑤音聞言眉頭皺起,戰神則是意味深長地看著這一幕。

與昆侖山帝君站在一塊的水華得意一笑,一旁的青蓮緊張得手心都汗濕了。

冰蕪低聲笑了出來,頭上的金玉步搖隨著搖曳,笑了好一會兒後,便適可而止地停了下來:“父親在威脅我?”

話落,她麵上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攤了攤手:“可是如今父親已經威脅不了我了。”

冰蕪說完,還不等昆侖山帝君開口,水華便一臉不讚同道:“姐姐,我知你一向行事肆意妄為,一向對人不假辭色。可父親不是外人,你怎麼能和父親這般說話?”

昆侖山帝君聞言心裡的鬱氣稍順了一些,但依舊眉頭緊皺,“你真是被你祖父教得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手握戰紋印,這帝君之位就非你莫屬了?”

“因著這些年我對你心懷愧疚,對父親將戰紋印傳給你一事也無異議,誠然戰紋印隻有帝君才能掌,可隻擁有戰紋印卻不足以接任帝君之位。”

早些年為了奪權,戰紋印引起了多少腥風血雨,於是便有了後來的約定,若是繼位者非傳位者欽肯,四禦大帝可聯手而除之。

“這就不勞父親擔心了,女兒自然知曉。”

昆侖山帝君見她依舊這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你當真不肯聽父親的?”

冰蕪淺淺一笑,一字一句道:“父親不必再說了,女兒沒錯,也不會道歉。”

昆侖山帝君到底身居高位已久,哪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被挑釁,更何況挑釁他的還是自己的女兒,心頭的火已然被挑了起來。

“放肆——”

夾帶著神力的怒音散出,青蓮隻是神位,麵對上神之威應付起來很是勉強。更彆說還未曾飛升成神的水華。

水華強忍著殃及而來的神力,顫著聲道:“父親息怒。”說完又有些委屈,父親對冰蕪發脾氣,受罪的卻是她。

瑤音擔心事情鬨大,毀了婚宴,剛想開口,卻被戰神拉住。

戰神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暗自傳音:“公主稍安勿躁,想必冰蕪公主自有分寸。畢竟冰蕪公主至今未曾動手,倘若你我二人動手,就不是家事這般簡單了。”

瑤音隻好作罷。

冰蕪見已然怒火叢生的昆侖山帝君,麵上的譏笑收斂了些,語氣認真道:“父親憑什麼會以為她們擔得起我的道歉,還有,姐妹一說,還是算了罷。母親可沒有給我生任何姐妹,昆侖山冰夷一脈的叔伯也早隕落了,並沒有給我留下堂姐妹。”

昆侖山帝君收了外放的神力,仿佛頭一次見麵般審視著麵前的女兒,不知何時小小的一個玉團子已經長成了風華絕代的模樣,他這些年錯過了她的長成,也沒能教導她。

父親把她教成這樣,難道這就是父親屬意的繼承人麼?

見昆侖山帝君沉目光黯然,且不再言語,青蓮適時開口:“帝君,小神自知身份低微,擔不起冰蕪公主的道歉,還請帝君莫要為難公主。”

水華也道:“母親說的對,父親還是莫要強求姐姐了,既然姐姐瞧我們不起,日後女兒定會繞著姐姐走,儘量不出現在姐姐麵前。”

昆侖山帝君的眉頭再次皺起,才緩下去的氣息又開始拂亂。

戰神忽地出聲:“好一個以退為進,想來這位神女必定熟讀兵書。”再這麼挑撥下去,這好忽悠的帝君保不齊真能做出點什麼。

青蓮聞言身形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戰神這是何意?”美目在戰神和瑤音兩人之間流轉,又怯怯道:“小神素聞戰神秉公執法,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為了討好美人而妄加猜測。”

戰神輕笑了一聲:“方才帝君提出讓冰蕪公主道歉,兩位怎麼不提這番話,親眼見到帝君和公主爭吵了一番,不想再提此事後,又再次提醒帝君。

“恕本神直言,兩位也就仗著冰蕪公主自持身份,懶得與你們拌嘴;加上帝君又是個好忽悠的,才會讓兩位的拙劣伎倆得以成功。”

青蓮忙屈膝行禮,“帝君,妾身絕無此意。相處這麼多年,妾身的為人帝君還不了解麼?”

青蓮一行禮,水華也跟著屈膝行禮:“父親,戰神這般冤枉女兒與母親,女兒不服。”

昆侖山帝君伸手將兩人扶起,轉頭看向戰神冷聲道:“夠了,戰神為了討瑤音公主歡心,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戰神餘光看向一旁的瑤音,見其麵色不佳,也沉了臉色不客氣道:“本神當不起帝君的謬讚,帝君為了討美人歡心,才是無所不用其極。”

昆侖山帝君怒目,臉色已經黑了:“你——”

戰神回視,絲毫不懼。

冰蕪見狀也不想多言語了,遂開口道:“父親若沒事,女兒便先行離開了。”

“慢著,”昆侖山帝君目光沉沉地看著冰蕪的背影,肅聲道:“他日若你繼昆侖山帝君之位,你當如何對待你哥哥和妹妹?”

冰蕪頭也不回道:“父親又忘了,方才女兒已經說過,並無兄弟姐妹。若是父親提的是這青蓮殿的處置問題,女兒以為這地方與我昆侖山格格不入,又離得偏遠,可以舍去。”

昆侖山帝君深吸了一口氣,“當真不念半點情分?”

“本就無情分,自然不用念。”

昆侖山帝君閉起雙眼,“你太讓本座失望了,大婚後,本座會上報天帝,冰夷一族日益衰落,恐再無後裔,讓天帝將北州的戰將並入五方天將,由勾陳大帝統領。”

冰蕪聞言猛地轉身,雙目睜大,不敢置信的盯著昆侖山帝君。

瑤音和戰神聞言具是一駭,震驚萬分,昆侖山帝君此舉等同自毀昆侖山的根基。北州戰將一失,昆侖山必定淪為六帝之末,他日繼位帝君者雖還是帝君,但和九君無異。

昆侖乃聖山,又是冰夷一脈,如今的萬龍之尊,就連天帝也需讓三分顏麵。若淪至九君,昆侖山的神族豈能容忍。

瑤音忍不住出聲:“宸淵你瘋了!你竟然為了自己的私心將昆侖山百萬年的根基付之東流。你對得起父…上任帝君麼?他為了昆侖山的傳承費儘心血,你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時隔七萬年,再次聽到久違的稱呼,昆侖山帝君滿心掙紮,“我也不想,但冰蕪此舉實在令我寒心,若失了昆侖山的庇護,她們母子必會受儘冷眼。我是一個父親,想庇護兒女,我有錯麼?”

冰蕪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今日就讓父親再無顧慮。”

話落,伏羲琴已經出現在手中。

昆侖山帝君肝膽欲裂,“你要做什麼,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