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打亮了細雨。
淩浩然開車穿梭在空蕩蕩的高速公路, 雨刷左右搖擺,晃得人心煩。他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撥打著沈秋棠的電話, 但打了一路, 眼瞅手機的電量都快變紅了,電話還是沒打通。
矮樓旁邊停車一輛警車,他把車開到警車旁邊,冒雨下車敲了敲警車的車窗。
車窗打開,小梁坐在駕駛位,局長坐在後排,兩人都愁眉緊鎖,顯得很焦慮的樣子。
局長看到淩浩然, 本就添堵的心情更加煩躁, “我不是說過都不許來矮樓嗎?你怎麼又過來了!是不是都當我說的話是放屁!”
冷冷的細雨淋濕了淩浩然的頭發,讓他比局長冷靜些。他彎腰對歐陽民安說:“局長,我是來找人的。你們看到沈秋棠了嗎?”
一聽他問到沈秋棠, 小梁回頭和局長麵麵相窺。
淩浩然一看他們倆的微表情,就看出他們肯定知道沈秋棠在哪兒。
“你們見過她?她去哪兒了?”
局長沉下一口氣,轉頭看向彆處。
小梁眼神閃爍,不敢跟淩浩然對視。
淩浩然觀察著他們逃避的眼神, 心往下沉, 直起腰看著前麵的矮樓,手握成拳。
他站直了之後,局長坐在車裡看不見他的神情, 隻看見他麵朝著矮樓,手握成了拳。局長心想你就彆再添亂了,剛想探頭叫他回家,就看到他像流星一般跑向了矮樓。
小梁和局長急忙下車,想追回他,隻是淩浩然的各項體能向來都是全局第一,這倆人還沒跑出十米,淩浩然已經跑進矮樓了。
矮樓黑漆漆地,淩浩然在走廊上用力跺了好幾腳,也不見牆頂的感應燈亮。他都懷疑這裡是不是斷電了,無奈掏出電量所剩無幾的手機,打開了燈。
手機隻能照亮一個圓的小範圍,其他地方還是黑漆漆地。他一邊警惕地往前走,一邊仔細地觀察著周圍,但一路上除了黑,彆的什麼都沒有。
直到燈光不經意地照亮了一戶人家的房門。
那是一個破舊的木門,門的材質和門鎖都很常見,但門上畫著一副讓人看不懂的紅色圖案。
淩浩然破案多年,直覺告訴他這個圖案不簡單。他摸了摸上麵的圖案,接著聞了聞手指,眉頭一皺——
這是血!
他退後一步,抬腿一腳踹爛了門。
門上的圖案碎了一地,他舉著手機邁進這戶人家,發現沈秋棠就昏倒在了地上。
他兩步跨到她身邊,蹲下身,一手將她抱在臂彎裡,一手輕拍著她的臉,“沈秋棠,你醒醒!”
全部的氣力都被鬼王之力吸乾了的沈秋棠,忽然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靠近自己。那股力量滋養著她,越靠越近。終於,她能睜開眼睛了,眼前的人竟然是淩浩然。
她想告訴淩浩然:你快走,這裡危險!
可是隻能動動唇,沒有力氣能發出聲音。
萬鬼依然洶湧,它們看到一個活人進入了這裡,一個個歡呼雀躍著要吞噬他。
沈秋棠明明沒有一點力氣了,但仍然努力地想要把淩浩然退走。可惜現在的她對眼前的一切,隻能用無可奈何來形容。
無儘的萬鬼發出刺耳的笑聲,向淩浩然衝了過去。
沈秋棠絕望地用嘴型說了一個“不”字。
接著,她就看到淩浩然周身仿佛閃著一層金光,萬鬼根本無法靠近他。有些不死心的鬼擠破頭要往他身上衝,可是還沒等碰到他,就被他身上的金光給燒沒了。
沈秋棠吃驚地看著淩浩然。她活了兩輩子,都沒見過這種情況。
淩浩然見她有點精神了,揪了一晚上的心,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他把手機放到她手裡,“幫我照路。”然後將沈秋棠打橫抱起。
懵懵怔怔的沈秋棠拿著手機,不經意間照到了洗手間。
淩浩然轉身出門之際,餘光突然瞄到洗手間的浴缸裡,躺著一個人。他抱著沈秋棠走過去,沈秋棠配合地照著蓄滿了水的浴缸——
浴缸裡的人竟然是韓彬!
沈秋棠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著手機四處照了一圈。她發現,這裡不正是她去拿刀的那戶人家嗎?難道自己從這裡走出去之後發生的事都是幻境?
淩浩然仔細打量了一邊泡在浴缸裡的韓彬,見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深深地沉下一口氣。
沈秋棠被他抱在懷裡,感受到了他的胸口起伏,剛轉回頭看他,就見他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腳浴缸裡的韓彬。
“你穿著衣服在這裡躺著乾嘛?快起來!”
沈秋棠心想他對男人可真凶啊,跟平時對自己或者香凝說話完全不一樣。
她扯了扯淩浩然的襟口,淩浩然低頭看她,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身體相貼的地方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沈秋棠有的無力地說:“先彆管他,你幫我找找屋裡有沒有什麼像是風水陣的擺件?”
淩浩然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抱著她在客廳裡走了一圈。
最後在門框上方看到了一個玻璃盒子,盒子裡放滿了藍色的石頭,正中間放著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珠子。
沈秋棠眼睛一眯,“幫我打爛那個盒子,然後把中間的透明珠子拿給我。”
淩浩然沒動作,低頭看著她,眼神似乎有些不耐煩。
沈秋棠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17歲少女”了,裝無辜可憐她最在行了。她輕輕拽了拽淩浩然的襟口,嘴上一個字都沒說,但眼神卻仿佛在央求著他:求求你了……
鐵石心腸的淩浩然,不知怎麼就突然軟化了,歎了一口氣之後,把她輕輕地放到地上。
人高馬大的他甚至都不用跳起來,胳膊一伸,就打爛了玻璃盒子,拿出了裡麵的珠子,遞給了沈秋棠。
沈秋棠低著頭,雙手握著珠子,餘光看到萬鬼逐漸退散。她幾不可聞地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最後居然是這樣化解了一場生靈塗炭。
她抬頭看著淩浩然,萬鬼退散之後,他身上的金光也消失了。
這個連天眼都開不了的麻瓜,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人?
淩浩然見她“凝望”著自己,心想她是不是把自己當成淩岩了?可他跟他爸長得也不像啊……
他們倆各想各的對視著彼此,洗手間裡傳來了水流波動的聲音,打破了他們倆之間的寧靜。
他們轉頭望去,原來是泡在浴缸裡的韓彬醒了。
沈秋棠警惕地看著他,在看清他是韓彬本人,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惡鬼之後,終於徹底鬆了一口氣。
韓彬捂著額頭,像是頭痛欲裂的樣子。他扶著浴缸邊緣站起來,看了一圈周遭,再看到沈秋棠,愣了一下之後,是更加的茫然。
淩浩然眉宇間帶著薄怒,“你是怎麼保護受害人的?居然在浴缸裡睡著了?”
沈秋棠的身高隻到他胸口的位置,站在他身旁就得仰著脖子看他。她見他的目光總是那麼正氣凜然,忽然很好奇萬鬼朝聖和二十年的換命布局,到底被他解讀成了什麼樣子?
她想跟著他走出去,可才邁出一步,腿就軟了。
好在淩浩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見她嬌弱地根本走不動路的樣子,淩浩然又曝氣了她,並回頭跟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韓彬說:“還愣著乾什麼,走了!”
淩浩然抱著沈秋棠走出矮樓時,局長和小梁正烏雲壓頂地淋著雨。
他們萬萬沒想到祖師爺豎著進去的,竟然會橫著出來,而且還是橫在了淩浩然的懷裡。等淩浩然他們走進了之後,局長和小梁伸脖子再一看,韓彬居然像隻落湯雞一樣,跟在淩浩然的身後。
局長看到祖師爺和韓彬都活著出來了,拍拍胸口,終於放下了心頭大石。
小梁興高采烈地跑到韓彬身旁,仔細檢查了一圈,他有沒有受傷,興奮地問道:“隊長你沒事?太好了!其他兄弟呢?”小梁伸長了脖子往後望。
韓彬低頭垂眸,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任由他的眼淚和細雨混為一體。
局長見韓彬這樣,再看向沈秋棠也沉默不語,也閉上了眼睛,隻能接受這個悲慘的結果,長長地沉下一口氣。
淩浩然見他們一個個都這樣,也猜到可能是特殊情況組的組員遇到了什麼不測。特殊情況組的案子對外都保密,他不能過問,但沈秋棠在他眼裡身嬌體弱的,不能一直陪著他們淋雨。
他跟局長說了聲,便把沈秋棠抱到了車後座。
“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我沒事,就是太累了,你送我回家,我休息休息就能好了。”
淩浩然眉頭皺了一下,心想她這一天到底乾了什麼,竟然累成這樣。
“你弱不禁風的,以後出門注意點。”彆的話他也不好多說,留下這句話,就轉頭關上車門,走到駕駛位當司機了。
沈秋棠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耳廓和下巴的弧度,嘴角彎了彎,心想也就你會覺得我弱不禁風……
淩浩然把車開會家樓下之後,又是一路抱著沈秋棠回家。
沈秋棠聞著他身上的氣息,感覺整個靈魂都被滋養了,氣力和道法都恢複的迅速。
他真是上好的爐鼎啊!
她忽然在想,妖怪吸食人的精氣時,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舒服?”
淩浩然低頭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地說:“你看著挺瘦的,抱著還挺沉的。”
沈秋棠假咳了兩聲,心想你還真是不會說話,難怪一直單身到現在。
“我是骨頭重,骨頭重身體才結實。”
淩浩然嘴角彎了彎,心想就你還結實?腿軟的路都走不了,還結實呢……
沈秋棠感覺他在笑話自己,瞪著他問:“你笑什麼?”
淩浩然搖搖頭,“沒什麼。”把她抱回主臥之後,將她放在床上,“結實小姐趕快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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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棠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出門吃了個自助餐,才終於覺得自己恢複的差不多了。
她下午去了一趟警局,把在“河邊”發生的事,告訴了局長和開著視頻的淩岩。
局長和淩岩聽完後,都沉默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