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等你老子來了，看不收拾你。
然而杜老三不僅夜裡沒來，此後也一直沒來，整整一個月，就像消失了一樣。
和一天天涼下來的天氣相比，小院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焦躁不安，像乾燥的稻草，一點火星就能引燃。
這天晚上，點燃稻草的火星出現了，是茂茂。
花翠翠除了教茂茂喊爹之外，自然也教過他喊娘，隻不過都是背著林晚照偷偷的教。
她一上山就從花嬸兒那裡得知茂茂沒娘這件事，也知道林晚照之所以被擄上山，是為了照顧茂茂，而不是其他。
換言之，茂茂有爹，卻沒娘。
上次杜老三的表揚仿佛給了她某種希望，她便不在避著林晚照，從私下變成公開教茂茂。
林晚照一開始有點吃驚，不過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知道定是杜老三吩咐的，也就不甚在意。
反正她也不是茂茂的娘。
花翠翠沒讓茂茂喊她，林晚照覺得很正常。一個稱呼而已，她難道因為這個從此就不對茂茂好了嗎？
可花翠翠言語裡流露出來的意思，卻是讓茂茂喊她自己作娘。
這下林晚照就覺得有意思了，之前她以為花翠翠隻是不滿照顧她，沒想到還起了這個心思。
那她就要看看，杜老三到底能不能讓她如願。
她上山也有這麼久了，自問對杜老三有幾分淺薄了解：先前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可花翠翠？杜老三隻怕更沒瞧在眼裡。
是，世上不乏一見鐘情，可你和一個土匪講一見鐘情？彆開玩笑了。
林晚照幾乎是抱著看戲的心情，看花翠翠教茂茂喊人，直到花翠翠開始用懲罰茂茂來達到她的目的。
“乖，喊我一聲啊，喊了我們就吃飯好不好？”
天已擦黑，花翠翠絲毫沒有去做飯的跡象，茂茂不開口她便不給他吃東西，數次引導他開口。
林晚照的字寫不下去了，她放下筆對花翠翠說：“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你這麼逼他沒用。慢慢來吧，都這個時間了，先做飯給他吃。”
換個時候她也可能就忍了，然而小孩子早睡早起是好習慣，這樣身體才能長得好。
茂茂現在大了，不睡午覺了，但早睡的習慣還保留著。
她給花翠翠說了幾次，教他沒問題，但不能因此耽擱他吃飯睡覺的時間，可她好像絲毫沒聽進去。
茂茂見林晚照都開口了，更不願意叫了。不僅如此，還在花翠翠把手神到他麵前時，不耐煩地打了花翠翠一下。
忘了說，眼下小土匪茂茂已經知道動手打人了，以此抗議他不想做的事。
花翠翠登時火了，扭頭大聲衝林晚照嚷嚷：“就是你，這個時候裝什麼好人，要不是你他早就就喊了。”
茂茂何曾見過她如此潑婦模樣？一臉驚恐的望著她。
林晚照不想跟她爭長短，見茂茂受到驚嚇，就要過去安慰。
手才剛伸過去，還沒挨著茂茂，被花翠翠重重地一把推開。
花翠翠沒好氣的說：“反正叫的不是你，你當然不希望他叫了。”
林晚照剛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花翠翠忽然吃痛叫了起來：“啊！”
低頭一看，她手背上一個帶血的牙印。
而始作俑者一臉得色的朝林晚照看來：彆怕，我給你報仇。
小土匪茂茂並不是個膽子小的，剛愣住隻是因為花翠翠猛然變臉不習慣。
此刻見她居然推他阿娘，沒說的，拉過她的手就是一口。
這小子精著呢，誰說他不會喊娘，他隻是不會喊花翠翠阿娘。
花翠翠吃痛，想也不想抬手朝茂茂臉上招呼過去，手在半空被林晚照截住。
林晚照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冷冷地看著他：“他也是你能動的？我告訴你花翠翠，你怎麼對我都無所謂，但想打他？做夢！”她都舍不得動一根手指頭的。
小院就這麼大，那天晚上她肯定聽到了杜子規說帶她們出去玩兒的話。她既知道了花翠翠對杜老三的心思，也就知道花翠翠這是在遷怒。
杜老三不來，她縱有滿腔情意，也是枉然。
被這一攔，花翠翠清醒過來，死死地瞪著林晚照，恨恨地甩開林晚照的手。
她要是不知道這一點，又怎麼會討好茂茂，讓他喊自己娘？天知道她有多討厭小孩兒。
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巴掌聲響起，正是不怕亂的茂茂。
他拍著小手，清晰可聞地衝林晚照甜甜喊了一聲：“阿娘！”聲音不無討好諂媚。
林晚照哭笑不得，這小土匪，私下喊喊就算了，這時候添什麼亂。
不過她是決計舍不得怪他的，隻提防著花翠翠，怕她激動之下傷害到茂茂。
花翠翠爆發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這段日子以來是誰照顧你的？誰給你做飯誰給你洗澡？又是誰整晚不睡抱著你滿院子轉？”
她口不擇言歇斯底裡地喊道：“好呀，合著你們和起手來欺負我呢。明明會了還裝不會，把我當傻子玩兒嗎？她算你哪門子的娘？”
她惡狠狠地一把推開林晚照，林晚照頓時像風箏一樣輕飄飄地飛了出去。
林晚照這幾個月來都不曾吃好喝好，那裡是花翠翠的對手。
花翠翠啐了一口，挽著袖子就要朝她走去：“你這個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女人，你不是他娘。”
“誰說她不是？”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正是消失許久的杜老三。
斷線的風箏沒有落到地上，落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裡。
杜老三抱著林晚照一字一句道：“茂茂隻有一個娘，就是她！”
早在看見杜子規那一刻，花翠翠便兩腿發軟，此刻聽了這話，麵如死灰癱倒在地上。
杜老三大多數時候是不發火的，最多冷一點，不苟言笑一點，以至於人們都忘了他的身份——
青峰寨大當家，讓官府和同行都忌憚的狠角色，殺人如麻的悍匪！
不作死就不會死，感謝花翠翠，讓林晚照也跟著見識了他這一麵。那怕杜老三的怒火不是衝著她呢，旁觀著也是膽顫心驚。
想到之前她還和杜老三嗆聲，就脖子涼颼颼的。
鑒於此，她小心翼翼地請示：“外麵冷，我能不能先帶茂茂回屋？”
杜老三歉意的看了她一眼：“去吧，加件衣裳。”怒意上頭，忘了她不能凍著。
林晚照當即抱著茂茂逃之夭夭。
花翠翠就沒那麼幸運了，杜老三隻說了句要將她丟到後山去喂狼，便什麼都吐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