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薛飛臨走前,她特意囑咐,讓他找個僻靜的宅子,不要太大,更不要那張揚打眼的,以免生出無畏的事端。

他們去漁陽是為了茂茂求學,關起門來安生過日子就好。

薛飛自然答應,不過想到大哥信上最後那句話,再聯想當初大嫂投湖的事,琢磨著怎麼都要去林家瞧瞧。

給大嫂出氣是次要的,大嫂不想惹麻煩,可總不能讓麻煩來惹她。

大嫂成親前的風評不好,和大哥又是那樣的方式在一起。不用想,薛飛也知道漁陽的人說到大嫂就不會有好話。

他做好了聽難聽話的準備,甚至也想好要去找新任縣令於重遠聊聊人生,譬如如何殺雞儆猴引導輿論。

然而真到了漁陽,薛飛才發現這一切打算都是多餘的。

因為他私下打聽了一圈,聽到的議論是這樣的:

“哪有什麼私相授受,人家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知道多純潔。”

“婚前失德?嗬嗬,都是以訛傳訛。”

“投湖?你怕不是聽錯了,都說了是失足落水。”

……

聽到這裡薛飛再不用聽也知道,土匪搶人肯定是不存在的。

你說為什麼?

當初的土匪頭子搖身一變成了將軍,土匪都沒了,怎麼搶人?

但土匪搶人的橋段,變成了英雄救美人的故事,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杜夫人外出探親,半路遇到賊人,千鈞一發之際,杜將軍殺將出來,趕跑了賊人,夫人動了芳心,於是成就了一番佳話。”

縣衙裡,於重遠討好地看著薛飛說:“怎麼樣,是不是很感人。”

這都是些什麼鬼?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的好嘛。

薛飛生平第一次體會了什麼叫人生兩瓣嘴,真相全靠吹。

他看著於重遠:“就沒人提出質疑?”

據他所知,當時大嫂投湖的事在整個漁陽鬨得人儘皆知,他就不信,百姓能這麼輕易就糊弄過去。

於重遠無所謂的說:“他們是不是真的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杜夫人不會聽到半個不該聽到的字。”

幾天前他接到太子親筆書信,得知他等的人即將來漁陽,於是又派人下去“摸了摸”民意。

很好,沒有半點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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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漁陽前,被太子親自召見,那番話於重遠至今不敢忘。

“此去漁陽,不求你有任何豐功偉績,無過即是功。隻一件,有兩個人你必須得給我保護好了。若是事情辦得漂亮,以後隻要你不自己找死,大朝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若是在你的治下他們出了什麼茬子,彆說我不保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也沒活路。”

太子殿下沒有明說讓他保誰,可於重遠心裡門清。

誰從漁陽來?當然是戰神杜老三。

而此時杜老三還在邊關,那他要保的,沒有意外就是杜老三的家眷了。

太子如此看重杜老三,於重遠倒不意外。

彼時太子還不是太子,在薊州被圍,眼看就要城破人亡,是杜老三殺出來,救他於為難。

這就是過命的交情,而之前呢?杜老三是扯著大旗在青峰嶺上做土匪,可於重遠知道,這事兒沒表麵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不管怎麼說,戰神杜將軍也好,土匪頭子杜老三也罷,他要殺的人,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當然,若是同他有了交情,那好處更是顯而易見。

於重陽在官場摸爬滾打十幾載,數次逃過黨爭,自有他精明獨到的手腕。

太子既把一根通天梯放到他麵前,那他就得牢牢握住了。

早先他就摸過漁陽的水,知道杜夫人娘家的事。想著一到漁陽,第一件事就是要為杜夫人洗清不好的名聲。

結果到了才發現,他根本都不需要做什麼,隻需坐享其成即可。

那林正天是個商人,四處往來販貨,消息遠比常人精通。

早在杜老三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薊州,為六皇子解圍,隻是個都尉時,他便逢人就說他的小女兒是都尉夫人。

三年間,杜老三一路從都尉,校尉,中郎將,升到將軍,戰神之名遠播。

他的小女兒,就從都尉夫人,校尉夫人,中郎將夫人,變成了令全漁陽少女、不,是整個大夏待字閨中的姑娘羨慕的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呀,誰敢說半個不敬的字。

當年林晚照被土匪擄去一事知道的人卻不多,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林家將這事瞞了下來。

是林正天以都尉老丈人自居時,大家才知道了這段公案:漁陽遠近誰人不知土匪頭子杜老三?

他們當著不敢說,背後可沒少說難聽的話,再等到土匪從都尉一步步高升成為將軍,背後也不敢再說。

——土匪不敢公然到漁陽來殺人,將軍卻敢!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項上的腦袋。

林正天把於重遠要做的都做了,於重遠到了之後隻需挨家挨戶敲打一遍,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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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飛聽得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若是大嫂知道她已經出名,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這樣,也能放心就是了。

薛飛同於重遠道彆,準備出去看個合適的院子,剛起身就被於重遠叫住。

“薛壯士且等等。”

薛飛:“還有何事?”

於重遠有些為難的說:“若是林正天知道杜夫人來了漁陽,怕是不許她住在外麵。”

“不許?”薛飛臉一冷:“他林正天有何臉麵說不許。我大嫂愛住哪裡便住哪裡,他若敢說半個不字,我薛飛的刀可是不長眼的。”

他也是此次進城才知道,林正天對外給自己塑造了個慈父的形象。可真相是他大嫂在林家偏院一住就是十六年,無人問津。

於重遠連忙安撫:“息怒。薛壯士且聽我一言,尋常人家女子返鄉探親,斷沒有不住娘家的道理。”

明人跟前不說暗話,若從前的事都是假的,夫人沒有和家裡不睦,於情於理都要回林家。相反,如果不住娘家,帶著孩子住在外麵,反而落人話柄,惹人笑話。

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為了麵上好看,這張皮最好還是不要扯破的好。

薛飛冷哼一聲道:“我看誰敢!咱們行得正坐得端,還怕彆人說不成。”

嘴上是這樣說,他心裡也明白於重遠沒有胡說。

隻是若為了顧及人言,就要讓大嫂委屈自己,那絕不可能。

見薛飛態度強硬,於重遠說:“夫人要不想住林家也行,我在榆柳巷找了個宅子,不大,卻清淨,薛壯士且隨我去看看。”

連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可見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薛飛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心裡有數。”

於重遠做了個請的姿勢:“夫人的事,下官不敢不儘心。”

不上心能怎麼辦?如今且不說官運,便是連小命都拽在她手上。

隻盼這位夫人是個好相與的,否則以後自己少不得要給她扯虎皮,讓她想怎麼唱戲便怎麼唱戲。

但能在土匪窩裡活下來,且還成了壓寨夫人的人能簡單?如今走一步看一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