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巴著眼睛,細瘦的下巴尖尖的,目不轉睛的盯著李梅梅手裡的東西。
“大姐,你看!”李梅梅神秘的打開布袋,兩根大骨棒上的肉不多,但也絕對不少,王屠戶下手有分寸,不會一點肉花不剩,也不會打眼。
“媽呀!”李大妮瞪圓了眼睛,“真是肉呀!”
她咽了咽口水,“小妮兒,這肉可不能吃,奶回來要罵的!”
“關奶屁事,這是我建軍叔和王爺爺疼我,特意給的大骨棒哩,你現在快去燒水,四姐去削幾個土豆,剝點豆角,把這骨頭棒煮了,咱們還能嘗嘗肉味,讓奶知道了,你連骨頭渣子都見不到!”
四妮對這話深以為然,麻利的削土豆去了,她家人多,那大骨棒輪到誰啃也不會輪到她的,倒是煮在肉湯裡的土豆一樣好吃,她能吃兩大碗!
李婆子積威甚重,李大妮雖然偶爾也能和她奶嗆幾句嘴,但是在吃肉這樣的大事上,她是不敢不向她奶彙報的,因此很猶豫,還是李梅梅膽大,說她奶要是問起來她頂著,李大妮才麻利的去洗肉了。
李大妮倒也不是因為這話才改變了主意,實在是幾個妹妹饞肉的樣子看的她心疼,她出生的時候,年成還不錯,記事的時候吃的都是大鍋飯,吃的好孬先不說,能填飽肚子是真的。
李老頭和李保國有時還能偷偷上山打點野物,她小時候也是過過好日子的。
現在這幾年,年成一年不如一年,山上那些野物輕易都不往出跑了,想吃肉就隻能指著生產隊那十幾隻大肥豬,每年上交兩隻,剩下的都殺了,每家每戶憑公分領肉,但紅旗村滿打滿算一百來戶人哩,能分多少肉!
既然她們饞肉了,小妹又弄了兩個大骨棒子,李大妮挺胸抬頭,很有個小大人的樣子,她這個長姐頂著被奶罵的風險也要給她們弄的妥妥當當的。
大骨棒滿屋飄香的時候,李梅梅幾個聽到她奶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好像是在和人吵架,破喉嚨大嗓子一聲高一聲低的。
李梅梅趕緊跑了出去。
“好你個老張婆子,吃人飯不乾人事的東西,我家的老母雞就啄了你家幾口菜就被你打死了,天殺的老虔婆,死賤人,死了下地獄的老貨 ……”一連串罵人的話不停頓的從李婆子嘴裡蹦出來,她現在頭上都要冒火花了。
家裡就兩隻蘆花雞,一天最少能收一個蛋,一個蛋能換兩盒火柴,家裡的針頭線腦什麼的,可就指著這兩隻雞的屁股呢!
沒成想,去老張家借個鞋樣子,就看到人家正殺雞呢,心裡還直犯嘀咕,不年不節的,老張婆娘這麼摳門的人,舍得殺老母雞,再定睛一看,天殺的呦,尾巴上染了一撮紅毛的,不是她家的老母雞是啥!
李婆子氣勢洶洶的詰問老張婆娘,這熊婆娘被抓了個現成也不心虛,反而理直氣壯的不行,說她家雞吃了她們家的青菜,看不好自己的雞,活該被殺!
給個李老婆子氣的!
趙衛紅端著個裝肉洋瓷盆從大隊部過來,就聽見有人殺了她家的雞,頓時急了,忙把盆塞到來跑出來的李梅梅手裡,加入了戰場。
農村婆姨精力旺盛的很,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大家也沒放在心上,不過老張家的這次可真是缺了大德了,政策可是規定了,一家才能養兩隻雞,誰家的雞不金貴。
吃你家幾口菜咋啦,現在正是收菜的時候,你不會把李家的雞扣下,回頭從人家菜園子裡拔上幾把,殺了李家的雞,這事可說不過去!
老張婆姨憨,她兒媳婦可不笨,隨手抄了個擀麵杖跑出來,叉腰站在她婆婆前麵,“胡說啥呢,誰吃你家雞了,你家雞有名字啊?你叫它一聲它答應啊!我兒子想吃雞肉,我娘疼他宰雞吃不行啊,小小子金貴,饞肉了,我們就殺雞,咋的了,以為誰都像你李家一樣,六個丫頭片子,以後說不定還來個七仙女呢!”
李梅梅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往她奶的痛腳上踩呢,她奶生氣了,她們六個能有啥好日子過!
她轉身把盆塞給身後的四姐,仗著自己人小的優勢,從張家摸了進去,張家院子不大,雞圈也好找,李梅梅露了點靈泉水出來,兩隻雞立馬咯咯探了頭,一手一個,神氣的提起跑到門外。
“奶,媽,她騙人,她家雞圈還有兩隻雞呢,”她提著雞往她奶麵前一送,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老張家兩隻雞這不在呢嘛,那殺的那隻指定是老李家的,不然李婆子能這麼鬨!
李大妮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跟著她那不在了的四叔讀過幾天革命書籍,一張嘴立馬就切中了要害,“這要不是我家的雞,你家就是新富農,就是地主,貧農一家兩隻雞,你家憑啥有三隻,鄉親們都給評評理!”
李梅梅讚賞的看了她一眼,自家大姐這腦子轉的夠快的,現在的人最怕什麼,當然是和富農婦地主扯上關係,多養一隻雞算什麼富農,但是架不住張家他怕這個呀!
原本理直氣壯的老張婆媳立馬就瀉了氣。
“我賠,我把我家的雞賠給你還不成。”
老張婆媳想用她家的雞賠,李婆子啐一口,她才不願意,又氣衝衝的衝進院子,拎起那隻被擰了脖子的可憐蘆花雞衝了出來,老張家那破雞,兩隻賠給她都不夠她家這一隻的份量的。
李婆子不依不饒,老張家自知理虧,還是村乾部出來調停,她才勉強同意息事寧人,拎起那隻雞,端著老張家賠的十個雞蛋回了家。
一進門兒,肉香是瞞不了人的,李婆子不會傻到認為丫頭們敢殺了她的寶貝雞,所以哪來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