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tude·Op.7(2 / 2)

隻見少女乾脆地接過木質雕花的筆杆,利落地拽過青年麵前的那份婚契,毫不猶豫地在兩張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永遠不會後悔!”

現在,輪到歐羅拉遞筆給他了。

嗯,還要加上兩份隻欠他簽名的婚契書。

未婚妻——他現在快有資格這麼稱呼她了——一臉有被冒犯到的表情,真的很像他關於波蘭的記憶裡,那團在枝頭上圓滾滾的雲雀。

要不是骨子裡禮儀的克製,他隻怕會當場笑出聲來。

接過婚書,肖邦先挑出屬於歐羅拉的那份,提筆剛簽一個字母,便停筆不寫了。

習慣使然,要不是反應快,他幾乎馬上就要連寫兩個F,然後畫上一個大C,一氣嗬成地簽完名字——在這張紙上簽上“F.F.Chopin”?他有預感,未婚妻小姐一定會當場崩潰掉。

他笑著微抬視線,不料當場抓住某人伸著脖子想要偷看的行為。

視線相撞,少女心虛地扭過頭,去看展示櫃上瓷器的漂亮花紋。

肖邦有種預感,這位可愛的小姐,一定會給他的生活帶來些不一樣的東西。

他從來都是保守的。但這次,有種好奇誘惑著他去冒險。

筆鋒一轉,波蘭音樂家決定給自己換個身份。

畢竟父親說了,“碰到感興趣的人”,就去試一試。

肖邦把契書遞給歐羅拉,提筆去簽自己那份。

“F……弗……”

“怎麼了,小姐,我的簽名很難辨認嗎?”

他聽見她在讀自己的名字,斷斷續續地沒有一個完整的音節,笑著問道。

但對方把頭搖得像隻撥浪鼓。猶豫片刻後,支吾著給了他回答。

“沒有,就是,你簽名的習慣……好像肖邦……”

他的心臟咯噔一下,才披上的身份不會就被當場看穿了吧?

“不過,名字並不是。先生,隻是那個‘F’,真的太像他的風格了。”

她有些迷離恍惚,甚至提起手指,在空中順著筆跡勾畫著他名字的首字母。

這一切,都落入肖邦的眼裡。

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能熟練駕馭他的鋼琴曲——沒有聽過他的演奏卻能抓住曲目裡的靈魂,無法把他和畫像上的“Chopin”聯係起來[1],卻把他簽名的風格習慣熟悉到宛若相識已久一般?

他一時想不出。

但揭開答案的過程,一定不會令人失望。

青年踟躕片刻,在自己的那份婚約書上,簽上了他的真名。

等他晾乾字跡,收卷好契書後,他看到少女在另一端前傾身體,將她的手遞給了他。

“那,重新認識一下,‘未婚夫’先生?”

他笑著輕握住她的指尖,左手將外套口袋裡插著的玫瑰花取出來,順勢綴在她的頭上。

在花園裡,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空蕩的黑發髻。

那根發帶不太方便在此刻送還,用鮮花替代正好。

“你好,‘未婚妻’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代表著距離的敬辭被替換,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在指腹彌漫。玫瑰的紅色滿溢出來,將她白皙的臉浸染成緋色。

指尖像是點著了火焰。她哆嗦著完成握手禮後,迅速抽回手背在身後。

“歐羅拉·沃德辛斯卡,算是……半個鋼琴家吧。”

且不論她莫紮特旋律一般可愛的聲音,隻是這量詞的使用,就足以令他再次開懷。

鋼琴家,能用半個做修辭嗎?

今天,他的唇線有些脫離自身的控製呢。

等等,介紹要帶上職業?

肖邦愣在原地。

“弗朗索瓦·彼頌(Francois Pi)[2],姑且是個……作家[3]。”

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寫在婚書上的化名。

也給自己披上了,他最不可能穿上的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