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tude·Op.10(2 / 2)

喉間發出的音色越發柔和,肖邦耐心地向歐羅拉講述著在這座城裡的生活趣事——鑒於未婚妻小姐叫對了他的名字,沒有使用生疏的敬稱,他的愉悅度如同上行的音符般穩固攀升。

一直到他將她領進門。

“話留著什麼時候說都不遲,而現在——”青年笑望著少女,示意她可以鬆開自己自由觀光,“去看看你的新家吧,歐羅拉。”

經管肖邦自己曾經聲稱是“查理十世的支持者”,但給歐羅拉的這間住所,處處充斥著路易·菲利普風格——省去了繁瑣到目眩的裝飾,線條清醒卻不失優雅,以舒適取代無意義的精致。

牆紙是一片米色,上麵繪著山鶻鳥,一直延伸到明亮的落地大窗前。陽光灑落在室內,深紅的窗簾多綴了一層白紗,被溫柔地緩和成棗色。最裡麵的窗前擺著一方傘腳矮幾和躺椅,顯得分外閒適。

壁爐上擺著一尊路易十五風格的漂亮座鐘,樹形的大燭台等待著夜色的降臨。爐膛前擺著柔軟的沙發,因被罩上素色的綢緞變得更加精妙。稍遠的牆邊,空蕩卻精致的展櫃等著被填滿。而另一邊,成套的雞翅木餐椅由內而外地散發著溫情。

青年怡然地看著少女在大廳裡飛來轉去,眼中流轉著滿意欣喜的光。輕咳一聲後,提醒她彆忘了去樓上看看。

隻見她眼神發亮,停頓兩秒後,提起裙擺便拾級而上。

肖邦好笑地看著歐羅拉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漸漸撫平唇線的弧度。身後炙熱的視線早就似要將他後背的衣服點著。他淡然地轉身,看到肅穆的女管家正抿著唇高傲地打量著他。

如果他的感覺沒錯,從他接近未婚妻小姐的車廂起,這道“並不友好”的視線,便從未中斷過。

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肖邦一點都不奇怪自己在長者那討不到半個微笑——任誰得知自家瑰寶被婚約給一個陌生人,都會抱有敵意呢。

不過他並不為此感到被冒犯。相反,他對隻身來到巴黎的歐羅拉,身邊能有一位睿智精明的長者相護,反倒倍感欣慰和舒心。

“您好,佩蒂特女士。”

肖邦謙和地行禮,依照未婚妻信裡的提及,準確地叫出了對方的姓氏。

意外隻在長者臉上存在毫秒。她頷首,默無聲息地回給對方一個標準的禮,聲色平靜地說:“你好,彼頌先生。鑒於你和我姐小姐的‘關係’……不必使用敬詞。”

本是拉近距離的話,卻被對方巧妙地灌輸著疏離的意味。青年敏銳地在這簡短的詞句裡,讀出些許幽怨和不忿來。

肖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遂在餐桌上的紙袋裡取出幾份紙張,又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兩把鑰匙,準備將它們遞給佩蒂特。

“這是?”

“這一份是租房合約。得益於我某個朋友的關係,我租下這幢房子時價格十分公道。租金我一次付滿了三年,期間如果歐羅拉想換新住處的話,女士你隻需拿著這份合約去找房東,除去應繳的數額和百分之十的違約金,其餘都會退還給您。”

肖邦看著佩蒂特掃視完紙上的文字後,又遞給她第二份。

“這是我重新給這間屋子添置的家具清單。退租後,這些家具都可以帶走——請放心,它們搭配巴黎目前任意租房的風格,都不會突兀……當然,如何處理它們,決定權在你們手裡。”

緊接著,青年又往長者手裡疊放第三份。

“這上麵記載著在巴黎生活的相關,衣食住行和我所能想到的一切。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我想由女士你分享給她最合適,畢竟你才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明天會有一名專門盥洗衣物的女傭上門,你隻需考察她合不合格,她的傭金由我這邊支出。”

肖邦剛想遞送鑰匙,當下就被佩蒂特製止。

“彼頌先生,這些——你做這一切?”

“我想,佩蒂特女士應該知道,歐羅拉為那個隨手簽名付給我一筆不小的數目……我隻把這條當做說笑,但她卻把對我說的每一個字都當了真。女士,主的信徒不覺得他做的事值得如此的回報……這一切還請您瞞著她——相信我,她知道真相後又該較真啦,我可不想策劃的一切都白費呢。”

他適時將兩把鑰匙放進佩蒂特手心。

“女士,雖然住在巴黎的大多數人,會有把備用鑰匙放在值得信任的好友那的習慣。但我認為,除了房東,這兩把鑰匙的最好歸屬就是她和你,請你務必收好。”

“那,你呢?”

長者的話清冽如被春之女神包容的冰雪。肖邦發現與自己交疊的視線柔軟而又複雜,心下變得更加熨帖。

“噢,女士,等你什麼時候信任我了,我會非常榮幸替你們保管它。”

*

“弗朗索瓦,我喜歡這間房子,樓上的布置簡直太溫馨啦!”

歐羅拉幾乎用飛奔的速度下樓,看到佩蒂特和未婚夫先生和諧融洽地相處,心間便被莫紮特的歡快旋律填滿。

少女激動地拉著長者述說著她的所見,佩蒂特慈愛地傾聽她絮絮叨叨,輕撫過她的頭頂後告退去整理行禮。

少了人分享,歐羅拉還有些意猶未儘。

“看樣子,你對我的品味和布置甚為滿意,‘未婚妻’小姐?”

青年湊近她,眉眼裡滿是煙波。

少女剛要答,卻因他的調笑換了說辭。

“不,‘未婚夫’先生,你遺漏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

“哦,是什麼?”

歐羅拉指向那團彙聚陽光的空曠大廳——

“鋼琴。”

巴黎同時存在著地獄和天堂,而鋼琴,是歐羅拉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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