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Prelude·Op.37(2 / 2)

他見過她近乎絕望的樣子,也聽過她逃出生天的新生,而現在這樣鮮活的她,即使語出驚人,卻足夠真實有趣。

肖邦不由得再次勾唇。

他安靜地繼續聽風觀雲,直到她放鬆下來。

“我很意外,小姐您向我‘求婚’並不是一個好選擇……您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士,把我做結婚對象未免太過可惜。”

“畢竟我不能給予您令人羨慕的社會地位,就連我為生的職業也並不富足穩定,甚至我的身體都不會完整地維持一個月的健康——選擇我,就像選擇了一灘死水,我無法給予你太多東西。”

肖邦並不是一個喜歡用語言明示的人。但他第一次,對人耐心細致地勸解。

“可您這樣……會背負一些不該承受的曲解。”

“所以,您是在為我犧牲?小姐,這樣的善意就太崇高了,完全沒有必要。”

他驚異於她的動機,下意識提醒她負麵的口舌傷害不了他分毫。

“不,不是的——如果我真懷著這樣的心思,我想這對您是一種侮辱。先生,您完全不需要這樣的偽善來安慰。”

“說來慚愧,我求婚的目的並不單純——無關那些,您身上有我所求的一樣最寶貴的東西……”

他覺察到她的神色變得不太自然,話音也逐漸消散,依舊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值得求索的東西。

“您的不顧一切,能在我這得到什麼呢?”

“自由。先生,和您簽訂婚約,我就能掌握自身了。”

在肖邦眼中,歐羅拉此刻正抬眼遠眺天際,仿佛在天光中尋覓希望。她眉目舒展,而後堅定地與他四目相對,未有絲毫閃躲。

青年聽見少女說出了最不可思議的話:

“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證——不,我甚至可以和您簽訂協議,等我借由您脫離‘沃德辛斯卡’,您可以隨時以任何理由解除和我的婚約,完全不用擔心會影響您的聲譽。”

“在此期間,我願意承擔未婚妻的義務,但隻能給予您陪伴和照顧,就像個關係密切的朋友那樣。我絕不會在這段關係未結束前背棄您,停止的權利永遠在您手上。”

“我不乾涉您的生活和交際,您甚至可以在朋友麵前隱瞞關於我的一切,直到您有了喜歡的人,我們隨時可以中止——他們給我的嫁妝,您可以拿走一半。”

處處都在維護他的利益,聽上去更像毫不猶豫的犧牲。

肖邦這才後知後覺:向他求婚的少女,似乎不能和以往接觸過的任何一位女性重合。

“小姐,您的條件太誘人——若您跳過我,我想會有大把的人願意?”

“您忘了嗎?隻有您啊,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您已經耗費掉我全部的勇氣,也隻有您能讓我合法前去巴黎。”

他啞口,逃開對視而言它,但那雙祈求的眸子卻揮之不去。

她訝然,提醒他這是僅有一次的衝動,並帶出一個關鍵詞。

“巴黎?為什麼是巴黎?”

“因為肖邦啊——”

雖然不解巴黎為何對歐羅拉有著狂熱的吸引力,但肖邦從未想過會在這裡聽到自己的姓氏。

仿佛衝擊還不夠,所有絢爛的光輝都融進了她的眼底。

盛放的玫瑰將此刻氤氳成詩。

“先生,我想去朝聖。”

刹那間,他的心臟,仿佛被某個匈牙利人,奏響了一個fff[4]力度的震音。

“請您前來……詳談‘婚約’一事……”

肖邦對這份邀請持保留意見。

難道幾天前安東尼深夜應邀是夢遊,他透露出來的一切會是夢囈?

婚約?

那不是你們想方設法要抹去的東西嗎?

棕發的青年靜默著,將它丟進手邊的置物銅盆裡。裡麵裝著近來與“德累斯頓”有關的全部信件,盆底黝黑。

他劃著一根火柴,卻在丟下的瞬間遲疑了。

火光漸漸停止燃燒,肖邦思索片刻後,將灰梗丟進盆裡。

他重新清潔手指,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決定去赴約。

無論結果如何,沃德辛斯基一家都曾給予過肖邦真誠的關懷。儘管他們不再是他記憶裡的那般模樣,但於情於理,他都該在離開的時候,和他們好好道個彆。

這一彆,大概就是永遠。

*

沃德辛斯基一家在德累斯頓的住處和肖邦記憶裡的相比有些不一樣。

平日裡,這間屋子覺少不了歡聲笑語。小兒子安東尼最愛插科打諢,小女兒瑪利亞則會捧著哥哥的場,在鋼琴上彈出活潑的旋律。

人聲和音樂一直以來都是這裡最不缺少的東西。

但今天,熱鬨從這間屋子裡徹底消失。

甚至,就連曾經的熱情都似乎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