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的?想睡覺唄!”錢謹裕大爺似的往床上一躺。
“我和你談正經事呢, 你彆睡。”
錢謹裕眼睛裡沁出困淚,嘟囔一句:“明早吃飯在叫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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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代的人建房子,能住就行了,哪裡會想到隔音效果,更不會花冤枉錢買消音建房材料。
閣樓與樓下隔了一層水泥板,下麵有什麼動靜, 隻要閣樓裡的人安靜下來,就能隱約聽到下麵的聲響。
孟雋看著打著小呼嚕的兩個小人兒,一絲暖流劃過他清冷的眉宇。他握住妻子的手,想要說些什麼, 下麵的聲響打斷他的話, 迫使他對待小舅子又有了新的認知。
“來的時候,我想到兩種結果。一種是小舅子把你做的事當成天經地義,認為你作為長姐,就該替他受苦,不允許我們一家四口暫住,另一種是小舅子解釋這麼多年對你不聞不問, 他有苦衷, 當著你的麵懺悔他言而無信, 請求你原諒,允許我們一家人暫住。”其實孟雋偏向第一種情況, 從妻子隻言片語中,他推斷出小舅子極其自私自利,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他之所以同意妻子到嶽家碰碰運氣, 為了打破妻子對娘家僅有的一點幻想,斷了和娘家的關係,省得以後被小舅子拖累。
他萬萬沒想到小舅子不按常理出牌,小舅子既不懺悔,也不輕賤他們,就是一個沒心沒肺沒長大的孩子。說小舅子不會為人考慮,他揉了一下池魚和喵喵身上衣服的布料,小舅子還知道對兩個孩子好,說小舅子為人考慮,妻子的事又該怎麼解釋。
孟雋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小舅子,這種他好像了解到小舅子是什麼人,又好像不了解,把他搞得不上不下,抓心窩子癢癢。
錢惠敏學丈夫,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心思重,走一步看十步,活的累。謹裕就像那個下山的小猴子,看一個丟一個,丟掉的東西從不放在心上,當丟掉的東西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他以為是新東西,再次撿起來,他活的自在,也是一種智慧吧!”
“睡吧。”孟雋閉上眼睛,反複琢磨妻子說的話,不得不說妻子總結的很到位。不過小猴子會後悔,小舅子壓根不知道後悔是啥玩意,倒是比小猴子看得開。
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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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姚博恩起床去小解,出來的時候看到孟雋父子倆在巷子裡散步,他側頭查看前後巷子,發現整條弄堂隻有他們。
“誒,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姚博恩推了推卡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笑著朝兩人走去。
他見孟雋疑惑地看著自己,並沒有回答他的話,介紹道:“我和謹裕住在一個院子裡,我們是最鐵的哥們。”末了他讓孟雋喊他博恩,還揉了揉池魚的腦袋。
孟雋發現兒子抵觸叫博恩的男人,他借著與博恩聊天,不著痕跡讓兒子站在他的另一側。
姚博恩一聽他說‘在鄉下待了十年,習慣早起早睡’,鏡片擋住他眼底的精光。
“還多虧了惠敏姐讓謹裕頂替她的工作,謹裕才能娶到自行車廠宣傳部一枝花,一家四口人工作好,福利也比一般人好,咱們想吃一頓肉難啊,謹裕家隔一天吃一頓肉,臨淵每個季度做兩身新衣服。”姚博恩一臉為兄弟高興,看孟雋的時候露出羨慕的眼神,“聽謹裕說每個月給惠敏姐寄好多東西,昨天傍晚謹裕還在嘀咕,你娶了惠敏姐,跟在惠敏姐後麵享福吧,在鄉下就數你們小日子過得滋潤。”
他又小聲嘀咕一句:“謹裕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惠敏姐找他要債,十年來他對惠敏姐也不差。”
他也沒和孟雋打聲招呼,自言自語回到院子裡。
池魚見爸爸眼神微涼盯著壞人的背影,他扯爸爸的衣服,讓爸爸蹲下來,氣哼哼說:“…就是這樣,舅舅沒說一句話,隻聽見他嘰裡呱啦慫恿舅舅攆我們滾。”
孟雋站起來,什麼也沒說帶著兒子順著幽深的弄堂轉幾圈。等天大亮,他帶著兒子剛跨過門檻,就聽見小舅子的聲音。
“博恩,周末去公園拍照,去嗎?”錢謹裕把搪瓷杯塞到兒子手裡,俯身仔仔細細刷牙。
拍照等於他穿新衣服,意味著媽媽這兩天帶他去買衣服。
臨淵看著被他潑出去的水,又瞥見爸爸伸手,問他要水漱口,他果斷跑進廚房舀水給爸爸漱口。
臨淵儘心儘力服侍他老子,遞漱口水、端瓷盆、送毛巾,姚博恩扭頭看妻子累的氣喘籲籲追兒子,給兒子洗臉抹香香,正當他告誡自己不生氣,眼睛撞上錢謹裕得意的小眼神。
‘砰’一下,瓷杯磕在石台上。
“去不去,你倒是說句話啊。”錢謹裕催促道。
“去!”姚博恩眯著眼睛說道,重新拿起瓷杯。
“我同事說公園改了規定,六點半之前到公園免費,六點半之後到公園要收費。”提到時間,錢謹裕蔫了吧唧垂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