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1 / 2)

嫁給一個窮書生 枝呦九 43971 字 4個月前

折晚從宮裡回到沈府,就睡了過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沈汀淚眼漣漣的看著她,活像個剛失去丈夫的寡婦。

然後寡婦這兩個字就慢慢的換成了鰥夫,折晚疲憊的情緒終於活過來了,抱住沈汀就嗷嗷大哭,哭完了說一句,“沈汀,昂,你差點就成了鰥夫了你知道嗎!”

站在旁邊本來也跟著哭的齊婉君:“……”

她氣衝衝的將哭的絲毫不要形象的沈汀一把拉開,對著折晚就劈裡啪啦的開罵。

但是罵也不知道要罵些什麼,就隻一個勁的重複說著一句話,“你這個沒心沒肺沒良心的!”

折晚罕見的心虛了一瞬:在宮裡時,看著躺在床上就一口氣吊著的皇後娘娘,她確實是有想過如果跟折家沈家斷絕關係,她就直接揍死那狗皇帝。

雖然隻是一瞬間而過的想法,可這般被齊婉君罵著,她就覺得十分對不起親娘,於是索性一嗓子嗷嗚,又開始哭的撕心裂肺。

齊婉君:“……”

這算個什麼事情!

她不得不開始哄,“小祖宗,都是要做娘的人了,大夫可說了,不能再傷神,唉喲,彆哭了!”

平媽媽早就在旁邊等著齊婉君的錯處了,她逮著這個空擋就罵,“好不容易從閻王殿回來,你就罵她,你罵她做什麼啊,那皇宮裡是她要去的?那皇宮裡是她能自己能出的?那皇宮裡的人,是她能動的!”

她老人家也落淚,“我可憐的晚晚喲!”

折晚:“……”

行吧,不哭了,都不能再哭了。

一家子人便分散開去,獨留臉都哭皺吧了沈汀在那繼續抱著媳婦嚎,看他哭的這麼慘,折晚就歎氣,“沈汀,喝點水再哭吧。”

再哭就乾了。

等沈汀終於不哭了,折晚看著他猩紅的眼睛就又後知後覺的感動起來。

她少年老成的小沈先生,她穩重大方的小沈先生,即便是最難的時候,也沒哭成過這個樣子啊。

折晚的心,就酸酸澀澀的,扒著他的背一個勁的說對不起,誰知沈汀也要說對不起,對不起讓她擔驚受怕了,對不起讓她一個人身處險境而無辦法,對不起她懷著孕心神俱傷。

這般互相道著心裡話,就到了後半夜。

沈汀本來要哄著折晚睡的,可這貨已經睡足夠了,精神奕奕。小沈先生一笑,就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小聲問起宮裡的情況,折晚就更加小聲的說了個大概,最後說出一個很恐怖的句子:“我真想殺了他。”

沈汀當即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現在想都不要想!”,他抱著她,頓了頓,又道:“你就乖乖的跟著皇後娘娘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它的,都不要再想。”

折晚眨了眨眼睛。

——現在不要想,那就是以後可以想。

小沈先生是最熟悉她的,看了恨恨一笑,捏了她一把臉,“君為舟,民為水,是船翻還是逆水行舟,都是看天的。”

折晚就閉了嘴巴。

不過第二天,皇後被害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然後緊接著,秦美人就被暴斃在皇宮裡,折晚心突了突,可是皇後已經不招她進宮了。

再接下來,大家都將這事情忘的一乾二淨,因為地震了。

不是京都,是雲州一帶。

齊婉君就祈禱道:“先是旱災,再是地龍翻身,雲州堪憂——你爹……折圖,也不知道有事沒。”

牽扯到生死事情上,到底是有些心軟。

好在賀新爹早就派人去尋了,還給人送錢送糧,讓齊婉君沒有了後顧之憂。不過,小家一安心,大夏卻不得安寧起來。

雲州是邊境,雲州的防線一沒,大夏就危險了。但這場地龍翻身實在是厲害了,雲州百姓死傷過半,民間謠言死起,說是皇帝得位不正。

正在這時,駱家反了。

在青州占地為王,皇帝大怒,派樂家陶家的將軍出兵征討,最後險勝,史稱青州之變。

在這期間,駱貴妃產下一子,被皇帝去母留子,駱家羅家兩族俱滅,駱雁和羅雨的夫家劉家當時雖然沒有參與,但是也受到了波及,駱雁和羅雨兩人的日子很不好過。

幸而皇後娘娘時不時讓人給她們送點東西,讓兩人總算能在婆家過的下去。

而當一切塵埃落定,折晚已經生出了一個六斤六兩的男娃娃,取名叫沈眷。

京都這場清洗,直接削弱了大夏的國力和兵力,周邊各國野心勃勃,大夏喘息之間,又不得不應付邊境的試探。

“你姐夫倒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聽說又勝了一戰,皇上大喜,等他回來,說不得就要封個侯爺了。”,顏舒道,“還有你姐姐,雖然現在打仗,但是生意還是該做就做,聽說又開了幾家鋪子?”

折晚抱著兒子嗯了聲,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轉而說起皇後娘娘要新開的書院,“如今後宮裡,皇後一家獨大,她親自開的書院,各家都給了麵子,紛紛送了自己適齡的姑娘進去,後日就要開堂了,你是要教她們騎射的,緊張不緊張?”

顏舒搖了搖頭,“上我的課,該緊張的應該是她們。”

折晚就笑,“也是,這些孩子,早就被教好了要討你的歡喜,哪裡還敢針對你。”

顏舒就摟著折晚道,“那你呢,你為什麼不去教書?”

折晚將她拉開一段距離,小聲道:“我身子差,哪裡敢出門,若我再去教書,沈汀敢殺了我。”

顏舒就表示理解。

沈眷出生的時候,折晚大出血,差點就過去了,沈汀的那個臉色哦,就差要殺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好一點,他是任何人都不願意讓她見的,今兒個顏舒能進來,還是昨日折晚哄了好一會。

折晚就問,“那你家那個呢?”

顏舒瞬間就笑了——折晚看的明明白白,是個十分譏諷的笑,她道:“他?他還能怎麼樣哦,之前駱家還在,他還在我麵前糾結過一陣子,如今駱家沒了,他還哪裡敢反駁我一句話。”

說到這裡,顏舒頓了頓,看著折晚的臉色問,“晚晚,你說,當年咱們一心一意要建書院,如今書院建成了,我怎麼沒有了之前的那種興奮呢?”

折晚就道:“許是如今境地不同了。”

當年,她們是初生毛犢,因著有天下最尊貴的皇後娘娘撐腰,所以想乾什麼都不怕,以為自己做成了,便能名垂史冊。可是後來進宮之後才知道,其實即便有了皇後娘娘,還是做不到說開書院就開書院。

皇後娘娘為了開書院,也跟皇帝進行了一番角逐。

為什麼在她醒來之後,這座書院才能開的起來,為什麼要在駱家倒台之後,她才敢開這座書院,這其中的深意,折晚不敢說,也不敢想,更不敢跟顏舒探討。

古往今來,為了天下女性覺醒,在曆史書裡,折晚曾經背誦過很多課文,可她們如今做的,也不是什麼要為了“天下女性覺醒”,隻是想開一個如同男子入學的書院,還是貴族性質的,隻是想讓貴女們都讀一讀巾幗故事,怎麼就能耗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呢,碰上這麼多不容易呢?

她搖頭道,“我既跟你一樣的感覺,也有不一樣的感覺。”

話說到了這裡,再繼續說下去,就沒有必要了。折晚笑著道,“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便繼續做下去吧,天下再多幾個像我們這般的,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事情,本身就是福禍相依。

於是,京都女院便開了起來。

選址在國子監隔壁。皇上親自批的宅子。

但皇後娘娘卻沒去看過。她抱著沈眷,跟折晚抱怨,“事情多的很,我出不去。”

她在折晚麵前,從來不說本宮。

折晚就看她,氣色好的很,身子總算養了一些回來。她就往她懷裡拱,“我卻是閒的要長蘑菇了喲,沈汀什麼都不要我做,就是出門也不讓。”

皇後娘娘就不說話了。她也很害怕冷麵的沈汀,如今在朝堂上曆練之後,越發的成了一個老狐狸了。

她話頭一轉,轉而說起了陶虞姝,“昨兒才來看過我,臉色不是很好。”

折晚的臉色就更不好了,頭也不拱了,孩子也不給皇後抱了,站起來搶過孩子就噠噠噠往外走,氣的皇後在後麵喊,“我又沒說什麼,唉喲,我跟她也是幾十年的感情了——”

但人終究是頭也不回的走了,氣衝衝。

皇後娘娘隻得賠錢又添物件,讓太監送去沈家。

太監到的時候,折晚正在跟剛回家的小沈先生訴苦,“又跟我說你阿娘,說她做什麼,難道我們還能認回她不成?”

陶虞姝倒是一直都矜持的很,也不極品,可耐不住她如今年紀大了,很想讓沈汀常回家看看她。

沒錯,她也不是說一定要沈汀接她住,沈汀養她,畢竟她還有一個孩子,她還有自己的家庭,她還是周家的主母。她有時候還很懂得避嫌。

說起這個,折晚就氣的很。

“你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在外麵好像咱們一副不孝順的樣子,可是哪一次周家辦喜事,哪一次她陶家有宴席,她有給咱們發過帖子的!”

沈汀就哄著,“就是發了,咱們也不去。”

折晚就犟:“咱們自然不去!咱們也不用她發帖子!可是關係都這樣了,她為什麼總擺出那麼一副咱們不孝順的臉色!”

她抱著孩子不好大罵,於是將孩子往門口一邊擇菜一邊聽八卦的菜的平媽媽懷裡一放,氣揪揪的跟沈汀掰扯,“我就是看不慣她那般我不用你養,但是你必須要養我的姿態。聽顏舒說,在她的夫人圈子裡,咱倆的名聲可不太好,你是無情無義的白眼狼,我是挑撥母子關係離間的惡毒媳婦!”

沈汀倒是第一回聽說這個。

大夏朝如今看著是風平水靜,但是暗地裡卻水流端急,一個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所以他每日在朝堂上筋疲力儘,也沒人跟他說這些,就是折碗也是第一回氣成這樣才跟他說陶虞姝的事情。

他就將人摟進懷裡,幫她順一順炸毛,“如今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你彆氣,下回遇見了周大人和陶將軍,我與他們說道說道。”

有時候男人之間說的話,很能製止一些女人之間的謠言。

折晚冷哼一聲,反倒憐惜起小沈先生來。道:“也不用你,你如今夠累了,這些都是小事,還是我來比較好。”

小沈先生其實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這點子名聲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不足為重了。但是小沈先生卻稀罕自己媳婦的名聲,他就在外麵跟各位大人喝酒的時候,“坦誠”說話。

“各位大人呀,沈某今日一定要敬你們一杯。”,他站起來給大家斟酒:“也不知是不是平日裡沈某做了讓大家看不慣的事情,讓你們心有芥蒂,竟然回家,讓自家的夫人出門編排我家夫人,沈某在此賠禮了。”

這話就很直白也很嚴重了。

跟陶虞姝有話談的人其實也到了做祖母的年紀,大人們自然也不小了,聞音知意,立馬就解釋。

“同朝為官,老夫是什麼人,小沈大人難道還不知道嗎?”,一位老大人摸著胡子道:“哪裡就能做出這般的事情。”

沈汀就歎氣,“我也是不願意這般想各位大人,可我聽來聽去,幾位夫人編排我家夫人的那幾句話一模一樣,都不帶換詞的,想來是出自一人之手。”

“沈某絞儘腦汁,想來想去,各位大人都是在官場上的風雲之人,能讓各位大人家夫人同時說出這般的話,不是在家從父就是在家從夫…………”

這話說的!不是胡攪蠻纏是什麼?

可人家這麼猜測,還專門給你敬酒,擺出一副看不慣我你們就朝我出手彆罵我家夫人啊的神色,大人們就不好說了。

說什麼?

說這麼多人編排你家夫人,說不得,就是你家夫人其實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人說她能說是誤解,可是這麼多人說她,難道她就沒問題?

可這話能朝彆人說,就是不能朝沈汀說。

人家當年媳婦沒到手,就敢千金買豬蹄。後來成了婚,那是都不敢招惹一個母蚊子。

尤其是前不久他媳婦難產,聽沈家隔壁兩家人說,半夜常溫聞沈汀哭聲,且不知道是不是會藩語的人哭聲也不一般,他半夜哭的人心裡發慌,畢兩家還鬨了好幾回捉鬼。

就這般的深情,能為了他媳婦,將他們這幾位老大人請到一起,直接說你們家夫人編排我媳婦,你們說怎麼辦吧。

這般的橫,都不來軟的,也不婉轉,老大人們還能說什麼?

他們隻能說:誤會都是誤會。回去就讓那幫老娘們跟你家夫人澄清!

沈汀滿意了。老大人們氣的很,回去在夫人們麵前也沒有一個好臉色。

誰知道夫人們今天臉色也不好。

他們還沒有說話,就聽見夫人在那邊歎氣的說起話來。

“平日裡總聽周夫人說她那大兒子大兒媳不上門,可今天遇見她那大兒媳,卻發現她連孫兒的名字也不知曉。”

一位夫人一邊替丈夫寬衣,一邊小聲的道:“我們今日去郊外的莊子上去吃茶,結果遇上了沈家大少夫人和秦家大少夫人。”

這兩位少夫人都是皇後娘娘的心頭肉,夫人們儘管不認同她們,卻也不敢晾著她們不管。

所以遇上了人家又來請安,便讓周家夫人陶虞姝將人請進來。

“我原本想著那沈家大少夫人進來,好好的跟她說道說道——畢竟這世上,哪有因為娘親改嫁而怨懟的,結果人進來,我就說不出口了。”

老大人本來是要訓斥自家老妻一把年紀還四處散播謠言,可是聽她這般一說,便將話壓了回去,問,“這是為何?”

他夫人便道,“那沈家大少夫人一進去,陶氏就冷了臉,無論沈家少夫人說什麼,她都不搭話。她敢那麼做,我們可不敢,畢竟你跟沈大人同朝為官,皇後娘娘又寵著那位沈大少夫人,所以呀,伸手不打笑臉人,自然是要接過話茬子的。”

結果人家陶虞姝不樂意了。

第一問便是:“你來做什麼?”

折晚就道:“我家夫君最近胃口不佳,總吃不下飯,我便來莊子上,摘一些他喜歡吃的菘菜回去。”

菘菜可不是什麼貴菜。隻是平民百姓家愛吃的玩意。

於是,陶虞姝條件反射就挑理:“他是何種身份,怎麼會吃這些東西?你是平民小家出來,到底會不會伺候夫君?”

折晚就哭了,手帕擦擦眼淚,道:“倒也不是每日都吃,隻是當年夫君不容易,最苦的時候,隻有一把菘菜活命,於是每當胃口不好,就喜愛吃菘菜,回想當年不容易,憶苦思甜,自然就吃的下飯了。”

於是在陶虞姝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絲毫不要形象,把沈汀形容成一個被拋棄以後,差點都活不了了的地裡黃小白菜。

她的感染力太強,惹得幾位老夫人當場掉淚。

本來到這裡,夫人們還沒說什麼,因為本朝改嫁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改嫁之後,孩子活的艱難些,也是常有的。

可陶虞姝太愛要強了,於是又一番話,字字句句指出她當年不去看沈汀可以,可是沈汀不能不來看她,即便她將茶杯丟他腦袋上,他也不準躲。

夫人們當場沉默。

折晚回家就歡喜死了。

“她如今越來越好強了,隨著陶家跟周家的勢力膨脹,她也越來越不遮掩了。”

沈汀就看著她聰明的小腦袋一昂一昂。

“她如果一起的是我這般年紀或者比她小一些的少夫人們,那她隨著周家跟陶家的勢力越強,擺擺譜也就算了,可如今跟她一起的卻跟她差不多年紀的老夫人們,她再一副我讓你們說誰壞話就說誰壞話的模樣,大家心裡沒有一點不高興我才不信哩。”

雖然隻說中了一點,但是小沈先生卻大誇特誇,然後酒足飯飽一頓,高高興興的睡覺了。

誰也不願意在彆人口中是個不孝子。

不過,這事情也沒繼續鬨起來,都是成年人了,難道還能真的撕破臉皮不成?

陶家老夫人當即發帖子給周家還有沈家以及折家眾人,說是家宴。

折晚也痛痛快快的去了,她是個逼到頭上才會跳起來的窩裡橫,這次赴宴,有齊婉君在,於是她就乖乖的坐在桌子上,抱著沈眷一起用飯。

陶家老夫人到了這把年紀,特彆講究家和萬事興,所以和和氣氣,又因為見了沈眷,說哭就哭,抱著沈眷不放,說是死也瞑目了。

在此過程中,折晚佩服的就是齊婉君的演技了。

陶老夫人哭,她也哭,不哭彆的,隻哭沈汀不容易。

說什麼寒冬臘裡沒有一件厚衣服,說他每天啃窩窩頭,晚上喝涼水飽肚子。

一邊說一邊哭,哭的比老夫人還厲害,然後看著沈眷道:“就希望這孩子啊,是個爭氣的,將來孝順他爹,畢竟他爹太不容易了。”

陶老夫人:“…………”

這話題都不好再說下去。

沈汀為什麼那麼苦?除了他爹不作為,還有他娘不聞不問。

她就順著這個勢頭,罵陶虞姝,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是說順嘴了,道了句:“這天下做娘的,哪有你這般狠心?”

結果她年紀雖然大了,卻還是不夠了解自己的女兒。隻聽陶虞姝回了句:“那也沒有你這般的娘親!我當年被父親逐出門去,可也沒見你幫著我。”

然後氣急了一般,倒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見狠心也是有緣故的。”

然後揮袖而走,將陶老夫人氣的半死,齊婉君及時勸慰道:“兒女都是債,哎,沒事兒,老夫人,債多了不愁。”

陶老夫人就更氣了。

這算是個什麼事呀?

於是回到馬車上,齊婉君的笑臉就沒停過,折晚也高興,抱著兒子逗,不僅捏了捏他的臉,還往人家臉上咬了一口,糯糯的,好啃。

這可不得了,惹怒了齊婉君,啪的一聲就將折晚打的手都紅了,然後抱著沈眷哄:“外祖母的小乖,不哭哈。”

沈眷咧著嘴笑了,手舞足蹈。

折晚不怕死的道:“沈汀也咬過他,他喜歡被咬哩。”

齊婉君就覺得這對父母太不靠譜了!

***

書院開課的第一年後,貴女們基本已經習慣了離開私塾,來到十幾個人一班的京都女院。剛開始,貴女們隻是迷茫的,又或者是帶著目的性,來到這裡上學。

——其實也沒有什麼太不同的。隻是這裡的課本,是以女巾幗英雄為課本,代替了女德女貞。

刑部尚書家的女兒柳瑩瑩,今年十五歲,被送到了女院裡麵,成為甲字班裡一名成員。她是標準的貴女,從小就開始學雅字,學琴棋書畫,學三從四德,學針線女紅。

她阿娘送她進女院的時候,就曾與她說,“你是要進宮做妃子的,可記得要謹小慎行,不得闖禍。”

柳瑩瑩卻有些不願意進宮。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多年,她做多了家裡懂事的長女,反駁母親的話,到底說不出口。於是隻低著頭,絞儘腦汁,這般跟她的母親說。

“家裡要送我進宮爭寵,可那京都書院裡卻都是皇後娘娘開創的,我在裡麵讀書,將來進宮,若是跟皇後起了爭執,難道不是白眼狼嗎?”

氣的她娘動了家法,柳瑩瑩被打了手板,也不哭不鬨,隻讓丫鬟提著筆墨紙硯往書院去。

“阿瑩,你今日來的有些晚了。”。一名少女叫住了她。

柳瑩瑩就藏起紅紅的手,道:“阿紫。”

叫阿紫的少女蹦蹦跳跳的過來,摟著她的手臂,道:“今日顏夫子要考騎射,我早早的便來了訓練場。”

柳瑩瑩有些羨慕。

聽說女院的課都是沈家的大少婦人折夫子出的主意,分了必修和選修,除了經史這種必修課之外,就是琴棋書畫等文修,或者騎射等武修。

柳瑩瑩選的是文修。

她娘親說,陛下喜歡琴棋書畫好的人,她不用學騎射。

她的喜好,都是依照她娘說的,她娘又去打聽陛下的喜好。

陛下——五十歲了吧?

柳瑩瑩打聽了很多事情,就是刻意忽視了年齡這件事。

她不想聽,也不想知道。

哪個少女不懷春?可依舊是命不由己。

阿紫是她最羨慕的了,阿紫家的長輩們都由著她。

柳瑩瑩就寬慰她道,“雖說顏夫子嚴厲,可她卻是最公平的,你的騎射這麼好,今天一定會是個小狀元公。”

阿紫就偷偷的使了使眼色,道:“阿瑩,我聽說,今天不僅顏夫子會到,就是折夫子也會到。”

折夫子對於她們來說,其實傳的比較邪乎。

折夫子的身世大家都是知曉的,但是人卻是大家沒見過的。可人雖然沒見過,這書院卻都是她的傳說。什麼這本書是折夫子寫的,那本書的注釋也是折夫子寫的,有些夫人們本不願意自家的閨女看折晚寫的書,可被皇後娘娘邀約了一次,便又服服帖帖了。

於是,折夫子,就更神秘了。

柳瑩瑩便又開始羨慕,“那你今天就能看見她了。”

她也很喜歡折夫子。

雖然京都對她的傳言並不都是好的,可是柳瑩瑩早就已經從書本裡,從注釋中,跟她神交已久。

阿紫就歎氣,“若是平時,我還能將你帶進去,可今天是比試小考,我可不敢,抓的嚴哩。”

說著話,就見另外一名風風火火的少女吃著糕點,喊了一聲阿紫。

“怎麼還在這裡磨蹭。”,少女道:“今天小考前可是要點到的。”

阿紫立馬就拋棄了柳瑩瑩,用後腦勺道了聲彆,就也跑著走。

而一年前,她們奉行的是步步生蓮。

顏夫子卻嗤之以鼻,“人生出來,必然是性格不同。有些姑娘家,喜歡花花草草,可有些姑娘家,就是喜歡舞刀弄劍,難道喜歡花花草草,就比舞刀弄劍更高貴些?我看不儘然,隻是生性使然罷了。”

“京都女院,就是讓你們在成婚前,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讓你們在婚後,沒有遺憾。在這裡,你願意走快便走快,願意繡花就繡花,這裡理應是你們的樂園。”

“我隻想讓你們知道,無論是步步生蓮還是快走慢跑,都是為了讓自己高興,都是為了讓自己好看,都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取悅彆人。”

柳瑩瑩被說的心裡打鼓,她當時既羞愧,又心虛,她走的就是步步生蓮,可她是為了他人而學,為了他人而喜。

她在這裡呆的越久,就越痛苦。

可這裡也不僅僅是教她們離經叛道,她們也教這世間的俗禮。

另外一門課的鄒夫子就說,“身為貴女,若是父母愛護,兄長弟恭,一直順著你到老,那你就是幸運的,若是沒碰見怎麼辦呢?”

她拿出一箱子話本,裡麵說儘了窮書生跟大家小姐的故事,鄒夫子就痛斥裡麵的私奔和私相授受情節,跟她們道,“彆信什麼愛不愛,女兒家嫁人,就是要門當戶對。”

這個獲得了更多的人認可。

柳瑩瑩也是認可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樣不是銀子?

所以,她即便不願意進宮,也是不願意嫁個窮秀才的。

這般的思想,她又有些羞愧,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姑娘了。

她腳步沉沉的走進教室,正好碰見左邊桌子上的好友正在默默的用毛筆劃拉。

那是折夫子創造的一種文字,名字也挺奇怪的,叫什麼阿拉伯數字。寫起來費勁的很,但是寫熟悉了,算起數來就很快。

不過這本算數書內容很少,隻是一些簡單卻很深奧的九九乘法表,還有一些簡單的公式,柳瑩瑩現在就記住了一種,叫什麼勾股定理——這還是

攏共隻有幾頁紙的內容,好友卻學的白天黑夜都在那琢磨,見了她來,招呼了一聲,又繼續學下去。

“阿木。”,柳瑩瑩叫她,小聲的道,“你聽說了嗎?折夫子今天來書院看騎射班的人小考。”

名叫阿木的少女立即抬起頭,眼神熠熠生輝。

柳瑩瑩就羨慕的不得了,她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弄不懂那個叫什麼麵積的公式嗎?你這回就可以親自去請教一下折夫子。”

阿木是個呆呆的少女,聽見可以見到折夫子,先是高興,然後就是緊張,“可以嗎?聽說她深居簡出,就是不願意見人。”

柳瑩瑩就有自己的版本。

“不是的,我聽人說,折夫子是喜歡出來的,隻是沈大人不願意。”

呆阿木也氣憤了,“為什麼啊!”

柳瑩瑩:“聽說折夫子生的太美了,沈大人怕她被人搶了去。”

這個理由,實在是有些牽扯,但是對於這時候的少女們來說,即便是荒謬,又帶著幾分浪漫色彩,於是就又原諒了霸道的沈大人。

阿木歎了一口氣,“太過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不過即便是想去見折夫子,也還是要上完課才行,這次來給她們上課的,是太學院的蔣夫子。對史記是最為了解的,是個老翰林,先是被皇上派去教書,後麵又被皇後娘娘請來時不時教女院幾節課,算是女院的福利,一年後再次招生,報名的人比一年前可多多了。

一年前的女院,因為剛開,雖然是皇後娘娘的,可是對於京都世家來說,皇後也沒有那個分量。隻是意思意思,送了些偏族女子,或者庶女來。

好在還有一些世家想的長遠,也送了嫡女進來。柳瑩瑩一家就是看的比較清楚的。

她娘曾經說,“太學院是天子門徒,說出去都可以說是天子的學生,京都學院的宅子在太學院附近,難道就還看不出什麼?”

按照她娘的想法,第一,近水樓台先得月,能進太學院的,都是可以給她做夫婿的人。

第二,貴女們都是有圈子的,學子們出去,這個同窗那個同窗,那對於她們這種不是頂級世家的來說,女院裡的人也都同窗,這是人脈。

……

她娘例舉了種種,本以為是立馬就能進的書院,卻還是要被考核,還是進宮去皇後宮裡考。

柳瑩瑩自小學識過關,自然是考進去了,她娘卻說,“規矩倒是挺多,你謹慎些,彆學些不該學的。”

能學什麼不該學的呢?

柳瑩瑩苦澀的很,當時她爹沒跟她說要進宮,學的多想的多,可是現在要進宮了,她就什麼也不敢想了。

她怔怔的坐在那裡,終於被蔣夫子看見了。

蔣夫子是個七老八十的人了,卻身子矯健,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不好好讀書的人,以前是太學院裡學子們最恨的人,如今也是女院裡最被人害怕的人。

柳瑩瑩被叫起來的時候,羞紅了臉,被問了一句什麼,她也記不清了,後來阿木說,“夫子叫你出去,你沒動,夫子就沒繼續讓你出去,反而讓你坐下了。”

柳瑩瑩其實就隻聽見那句坐下。

她臉色更紅了,“夫子……真叫我出去了?”

阿木點頭,“可你就站在那裡不動,夫子也沒說什麼,不要擔心。”

這種時候,班裡的人都來關心。

柳瑩瑩人緣很好。

大家都是同齡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慰道:“蔣夫子就是那樣,太學院裡那幫人不聽課,也照樣被罰。”

慢慢的,大家其實已經將自己跟太學院裡的學子們一起比了。

她們讀詩詞歌賦,讀史書經義,沒什麼不如對方的。

柳瑩瑩就點了點頭,“我下回不會再走神了。”

然後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阿木,“騎射要結束了,你快去那邊看看,沒準能遇見折夫子。”

阿木是個呆呆的姑娘,最近沉迷於做題,已經惹的她娘很不滿了。但是阿木雖然木,卻並不笨,她很懂得一套哄她娘的本事,“折夫子是皇後娘娘的學生,那這本書也必然是皇後娘娘所知曉的,但又因這書的內容太過複雜,很少有人看的懂,這般一來,我若是看懂了,想來會得到皇後娘娘的賞識。”

大家剛開始進書院,都是抱著這種心態來的。

於是她就很順利的得到了母親的讚賞,還專門有了一個學算術的書房。

阿木一邊走,一邊想著她阿娘的話。

她阿娘說,今年她就該找夫家了,碰巧是今年是秀女大選,所以要早早的定下婚約,免得被選了進去,母女兩個見不著麵倒是小事,事大的是就阿木這個呆子,進了皇宮必然是被活不了兩年的。

阿木第一次感謝自己這幅呆樣子。

畢竟隔壁阿瑩已經要被送進去了,就是因為柳家人覺得她聰明,將來定然是受寵的。

雖然這個邏輯是她阿娘說的,但是阿木很滿意。

阿木還滿意的便是今天的運氣。

她緊趕慢趕,剛到騎射班的門口,就見著了跟顏夫子和鄒夫子在一起說話的折夫子。

折夫子旁邊還跟著一個胖娃娃。

胖的挺可愛的。阿木看了眼,就停了下來。

就好像近鄉情怯,她有些不敢走過去。

還是阿紫及時喊了她一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顏夫子朝她招了招手,她才敢過去。

折晚就迎來了人生中的挑戰。

隻聽這位叫做徐木的姑娘竟然問她麵積的公式是從何而來的。

聽聽,聽聽,這是一個學生問的話嗎!

她怎麼知道這公式怎麼來的喲,她隻是憑著久遠的記憶,抓頭撓腮的,為數學事業做出了一點點貢獻。但畢竟是時間久遠,就算是九九乘法表,她也是艱難的背出來,還特意扒拉著算盤算來算去,這才敢求了折黛,用口訣表配著算盤,出了這麼幾頁書。

後來想了想,又循著記憶,將還背得的幾個麵積公式寫了上去,誰知道今日卻被孩子問為什麼。

她哪裡知道為什麼,當年她也沒問過老師啊。

不過一個好的師長,怎麼好說自己不會不知道?

折晚就拿過書,裝模作樣的看了看,絞儘腦汁的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的道:“哦,你說這個啊。這個是立體的,你看啊……”

她洋洋灑灑,用一個學渣的語言給阿木姑娘解釋了一下什麼叫做長寬高,什麼叫做不同立體不同麵……零零總總,直教旁邊的顏舒和鄒晴晴聽的暈暈乎乎。

可阿木姑娘聽懂了。

她真是個天才!

折晚這般誇她:“我說的顛倒,你都能聽的懂,想來若是多加研究,定然能成大器!”

阿木姑娘飄了。

她其實覺得也不是很難啦。

可是折夫子的魅力是巨大的,她還邀請折夫子給自己出題目。

折晚不得已,隻能冒著冷汗給她出了一道雞兔同籠的題目,並要求她用X和Y的公式做出來。

阿木姑娘興奮的跑了。

折晚就抹抹汗,“這姑娘,跟趙侍郎家的公子倒是絕配。”

趙侍郎是戶部侍郎趙家,也是三朝老臣了,家中數術傳家,趙老夫人曾經就是跟陶虞姝一夥後來散了的,又姻緣巧合跟折晚看對了眼,成了一對忘年之交,去趙家的次數多了些。

如此,她就得已見到了趙老夫人家的小孫子,那也是個讀書不大好,但是術數特彆厲害的孩子。

顏舒就趁機道:“不如你直接給人家倆孩子做個媒。”

顏舒這般一說,折晚當真就有了意思,她親自到兩家說了意思,又讓兩孩子見了一麵,果然是一對書呆子,話題多,兩家點了頭,倒是成了一對鴛鴦。

阿木姑娘很滿意自己的未婚夫,折晚就繼續幫著走流程。

等這一對定親的事情忙活下來後,折晚才又去書院。

這回是去更新書院裡麵的藏書閣的。

她領著采辦的買賣呢。

這幾年,折黛的生意越來越大,靠著她帶些書回來,自然是便宜的。

不過這次來,她在藏書閣裡,遇見了一位叫柳瑩瑩的姑娘。

柳姑娘倒不是來問術數的,這讓折晚鬆了一口氣,不過這個姑娘問的問題,卻比術數更難回答。

她問:“我不願意進宮,可我家卻想讓我進宮,您能幫我嗎?”

這——這不是為難她嗎?

皇後娘娘跟皇上,折晚不想評價,可她到底是皇後的人,你說你給她問這個問題,她怎麼說都不好。

而且這種事情,都是自家決定,你問我做什麼啊?

折晚第一眼就想給她鑒一下綠茶。

可是這孩子,太像走到絕境的人了。

折晚就停下來,看著她,猶豫的道:“其實進宮不進宮,也是看你自己想要什麼的。”

柳瑩瑩的眼睛發出一點亮光。

折晚就讓她坐下,認真的道:“你有心上人嗎?”

柳瑩瑩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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