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初秋小菊(2 / 2)

真是個癡人,難怪叫戲癡。

看到楚明秋開始作畫,戲癡便坐在正廳裡喝著菊花茶,菊花悄悄去了廚房,穗兒則在戲癡身邊伺候著。戲癡規定,楚明秋作畫時,誰也不能打攪,就連她自己也不行。

楚明秋並沒有立刻提筆而是對著宣紙發愣,初秋雛菊,腦海裡就浮現出全智賢那頭柔順發亮的黑發,阿姆斯特丹如畫的美景,殺手無奈的掙紮。

“花,能送愛情,也能送死亡。”

戲癡何嘗不是如此,菊,是她的思念,也是她的寄托,活在菊中,葬在菊中。

提筆描出美妙的身影,孤單的望著眼前的小菊,細細秋風卷起裙帶,一片落葉飄過她的黑發,雛菊,在秋風中微微綻放,恍若嬰兒剛剛睜開眼睛,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世界。

美人垂暮,發絲微微蕩漾,目光凝視著小小的菊花,如母親看顧孩子,舔犢之情溢滿紙麵。遠遠的,一絲陽光穿過雲層,灑在小小的菊上。菊,好像從睡夢中驚醒,舒緩的展開花瓣,開始生命的第一次綻放。

戲癡看著看著,忍不住熱淚盈眶,把穗兒和菊花嚇了一跳,又不敢問,連連向楚明秋使眼色,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孩子,好孩子。”戲癡強忍著淚水,將楚明秋拉進懷裡:“你若學畫,將來必成大家。”

良久,戲癡才鬆開楚明秋,擦擦眼睛後才說:“菊花,把櫃子裡屋那櫃子打開,第三格正中間那塊硯台拿出來。”

菊花小心翼翼的捧出那款硯台,楚明秋看她的樣子有些納悶,心說不就是塊硯台嗎,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捧的不是塊硯台,而是易碎的珍珠瑪瑙。

“這是什麼硯?”楚明秋上前伸手便從菊花手中接過硯台,隨意的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硯台入手手感很重,厚約十二三公分,與一般硯台不同的是,這款硯台不是黑色的,而是灰黑色。

硯台的一邊雕刻了個老頭,周圍朵朵祥雲,青鬆從祥雲中穿過。老頭慈眉善目,手裡柱著根長長的,頂端分叉的木棍,祥雲環繞在他身邊,高崖峻壁,青鬆顫顫巍巍伸出枝葉,鬆葉下麵有個鳥窩,幼小的蒼鷹。悄悄的探出頭,打量著這陌生的世界。

整個雕刻惟妙惟肖,老頭慈眉善目,臉上的皺紋,笑容的紋路,衣服的皺褶,雲彩的形狀,鬆樹的樹乾樹葉清晰無誤,甚至可以看到小鷹好奇的目光,好像活了一般,這雕功,讓人歎為觀止。

“這幅畫以後就給我陪葬吧。”

這讓楚明秋有點驚訝,又有點傷感,他將硯台放在桌上,笑嗬嗬的說:“老娘,你這是怎麼啦,您還沒看見我娶媳婦,抱孫子呢,您可彆急著走,那邊其實一點不好玩,黑漆漆,陰沉沉的,等再過個五六十,七八十年再去也不晚。”

戲癡噗嗤一樂,在他頭上輕輕拍了兩下:“傻小子,再過七八十年,那不成老妖怪了。”

聽到楚明秋的話,菊花臉都嚇白了,見到戲癡笑起來,她的臉色才漸漸恢複正常。在戲癡身邊這麼長時間,菊花很清楚戲癡的身體狀況。

今年以來,戲癡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多坐會便會打瞌睡,有些時候一個人對著秋菊香的照片能看半夜,今年還生過幾場病,冬天幾乎不出屋子,飯量也明顯下降,平常與她閒談,總是說自己身後之事,這在以往是完全沒有的。

楚明秋卻非常認真的伸出小手,小指微彎:“老娘,咱們可說好,得等我有了兒子,不,有了孫子,你才能去見老爹,告訴他秋家有後了。”

“行,行,等你抱了孫子。”戲癡依舊保持著笑容,楚明秋正經的說:“拉鉤,不準反悔。”

“好,好,那就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一百年不許變。”

菊花輕輕在穗兒耳邊說:“小少爺就是懂事。”

穗兒微微點頭,小少爺就是古怪精靈,這事要撂她身上,都不知道該怎麼作,要換一個人吧,或者可以說你不會死,你才七十,可戲癡卻不是普通人,你這樣安慰,根本無濟於事。楚明秋這樣不回避,卻用戲癡最關心的方式,激起戲癡的希望。

又待了一會,吃過菊花做的燕窩粥後,穗兒才向戲癡告辭,晚上回去還有吳鋒的訓練在等著。坐在車上,楚明秋回頭望去,戲癡依舊依依不舍的站在門邊,望著他的背影,那目光猶如慈母看著遠去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