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靜怡和方怡,倆人的名字都有個怡字,倆人很快便熟悉起來,在一旁低聲聊起來。
楚明秋注意到,他們就算聊天,也很少談到自己被劃為右派的原因,多是對北大荒的猜測,小八的父親來自遼寧,對北大荒有些了解,便給他們介紹了些北大荒的基本生活技巧,特彆是冬天的注意事項。
時間過得很快,中年警察吹響了哨子,命令右派們排隊,點名依次上車,莊靜怡向楚明秋揮手告彆,小八拉著爸爸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
“兒子,從現在起,你就是大人了,要學會照顧自己。”
小八爸爸一直表現得很平靜,甚至有點冷漠,可到這一刻,他再也抑製不住悲戚,隻是拚命點頭,眼中亮光閃閃,緊緊拉住爸爸的衣角不願鬆手。
“動作快點!”
耳邊傳來警察嚴厲的嗬斥,小八爸爸輕輕扳開小八的手,楚明秋抱住小八,小八再也忍不住了,兩行眼淚淌下來。
“彆怕,彆怕,還有我,還有勇子,瘦猴,還有我們這幫兄弟。”楚明秋在小八耳邊低聲說道。
兩個警察過來,讓楚明秋和小八離開,楚明秋和小八後退幾步,看著莊靜怡和小八爸爸上車。果然,上車時便被分開了,莊靜怡和一群女右派在最後一節車廂,小八爸爸和吳德烈夫在中間那節,國風和馮已在最前麵那節。
所有右派都上車後,大部分警察也上車了,月台上也隻留下幾個警察在來回巡邏,月台上變得空蕩蕩的。
列車員跳上車,關上車門,列車拉響汽笛,開始緩緩啟動,小八忽然掙脫楚明秋的手,跑到車窗前,衝著車窗裡叫道:“爸爸!爸爸!早點回來!早點回來!”
楚明秋趕緊過去,將小八拉住,車窗裡,小八爸爸淚流滿麵,說不出話來,隻是揮手讓他趕緊離開。
“老師,記住答應我的事!記住答應我的事!”
莊靜怡伸出頭:“放心吧,快回去吧!”
火車遠去了,楚明秋和小八依舊站在月台上,望著遠去的火車發呆。不遠處,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過來了。
“小朋友,你們送誰呀?”
“我爸爸。”“我老師。”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知道。”楚明秋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拉了拉小八,倆人向出口走去,中年人追上來,依舊繼續問道:“你老師答應你什麼?”
“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回來。”楚明秋說完後拉著小八便跑,把中年人留在那發呆。到了車站門口,楚明秋忽然又發現一個熟悉的妙曼身影。
“鳳霞阿姨!鳳霞阿姨!”
隨著楚明秋興奮的叫聲,妙曼身影轉過身來,正是鳳霞,小八驚訝的看著鳳霞,這鳳霞可是名人偶像,這個時代比二十一世紀的四大天王還有名。
“你..,你是楚家的三少爺吧。”鳳霞居然還記得楚明秋,楚明秋興奮的點點頭,隨即又納悶的問道:“鳳霞阿姨,您這是..”
鳳霞苦澀的抬頭看看,反問道:“你這是送誰呀?”
“我老師去北大荒,我來送她。”楚明秋說得那輕鬆,好像就是去旅遊一趟似的,鳳霞歎口氣:“我聽說你大哥過世了?”
“嗯,心臟病。您也來送人?”楚明秋問道,鳳霞微微點頭說:“我是來送我愛人,他也去北大荒。”
鳳霞的神情看上去比較輕鬆,可實際上,她也被劃為右派了,原因很簡單,她不願與她那被打成右派的丈夫劃清界限,也就是離婚,於是便在劇團劃為右派,隻是因為她身份特殊,所以沒有去北大荒。她本想申請去北大荒的,可想到年幼的孩子,才沒狠下心來。
在去北大荒的右派中,有部分女人是自願報名,她們甚至不是右派,隻是拒絕與丈夫劃清界限,仿效俄羅斯十二月黨人的妻子,追隨丈夫流放到寒冷的北大荒。
在這個春天,全國各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就這樣告彆妻兒,登上火車或汽車,被送到北大荒,新疆,甘肅,蘇北,或某個偏僻山區匆忙辦起來的農場或勞教農場。
這個數字到底有多少,恐怕是永遠的秘密。
數年之後,到底有多少人活著回到妻兒身邊,恐怕也是永遠的秘密。
除了這些被送到邊疆和農村的,還有數量更多的人,在原單位接受監督勞動,這個數字可能高達數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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