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動員(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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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在安靜的夜色中傳得很遠,去年這首歌被中央廣播電台的那個編輯拿去,可直到今年五一才在電台播出,播出後迅速傳唱,然後很快便有不和諧聲音出來。

首先是燕京晚報登出讀者來信,批評這首歌的思想頹廢不健康,跟不上時代發展,脫離革命鬥爭,小布爾喬亞思想強烈。隨後,權威音樂期刊《大眾音樂》也刊登出音樂界權威的評論,認為這首歌脫離了這個火紅的時代,主張逃避現實,對廣大青少年產生消極影響。

這些批評楚寬遠全看過,現在他才知道為何當初楚明秋不肯給那廣播電台的編輯,他甚至記不得那個超級敬業的編輯叫什麼,看來是早就估計到有這種情況出現。

“難怪.。”石頭歎息了聲,楚寬遠知道他在歎息什麼,可他猜錯了,石頭感慨的是難怪以往楚寬遠這樣推崇他的小叔,金蘭一有事情便找他幫忙,今天近距離接觸才知道,所言不虛。

回到院子裡時,金蘭已經在收拾地上的碎片了,楚寬遠忙去接過來,溫言勸走金蘭,倆人將院子收拾之後,也沒心思打沙包了,就在院子裡瞎聊。

“你怎麼辦?下鄉還是先躲出去?”楚寬遠問道。

“那都不去,先在家待著。”石頭倒不擔心,他是凶名在外,手下還有七八個佛爺,每周收入一百多,就算暫時沒工作又什麼,再說,吳拐子敢斷了他的票證,他就敢在他肚子上插上一刀。

上山下鄉從五十年代便開始了,也是中蘇蜜月期間,從蘇聯學來的,蘇聯在五十年代初期開展大規模墾荒運動,動員城市青年到農村去,此舉既增加了糧食產量,又解決了城市青年就業問題,中國引進了這個經驗,從五五年開始,團中央便在青年中號召下鄉參加農業勞動。

五五年燕京的一批青年便遠赴北大荒墾荒,建立起青年農場。申城青年也在這一年赴江西,在德安附近的山區建立起共青城,這大概是全國最早的兩個上山下鄉基地。

燕京和申城青年的壯舉經過宣傳後,在全國青年中引起巨大反響,隨後各地青年誌願下鄉,奔赴邊緣艱苦的農村,在國家投資極少的情況下,自己動手,克服重重困難,在北大荒的荒原上,在青海苦寒的高原上,在江西貧困的山區,在雲南的熱帶雨林中,開墾出大片耕地,建起橡膠林。

六零年,人民日報發表了天津女青年邢燕子誌願回家鄉參加農業建設的報道《邢燕子發憤圖強建設農村》在全國引起轟動,隨後更多的青年團員青年黨員青年積極分子,參加到這個宏大的運動中,又湧向出幾個返鄉知青和上山下鄉的典型。

但雖然官方媒體極力宣傳,頻頻豎立典型,可上山下鄉的政策依舊是誌願,主流還是考大學進工廠留在城市,下鄉知識青年連1%都沒到,更多的是回鄉知青。

上山下鄉是城市青年到農村去,這回鄉青年就不一樣,這是原本就出生生長在農村,這個時代知識分子太少,高中畢業已經算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了,學校一般要分配工作,可由於這幾年嚴重經濟困難,城市已經無法提供足夠多的就業機會,於是,凡是沒有考上大學的農村學生,一律不分配工作,全部回鄉參加農業建設,這部分青年便叫回鄉知青。

為了促進上山下鄉運動的進一步發展,最高領袖發出號召,“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同時由於經濟上的極度困難,城市已經無法提供更多就業,從去年開始,上山下鄉工作力度加強了。

石頭建議楚寬遠先躲出去,就算不走遠,躲到楚府去也好,隻要讓吳拐子找不到便行,楚寬遠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心裡還存了絲僥幸。

可這絲僥幸很快便被擊碎了,兩天後,他收到了信了,土黃色信封,裡麵裝著張小紙條,上麵隻有幾行字,最關鍵的是最後那幾個字:“不予錄取”

“這下算是好了,總算有個結果了。”楚寬遠苦笑著告訴石頭,倆人都蹲在地上,後者抽著煙看著不遠處新拍到的婆子,漫不經心的告訴他:“我接到通知了讓我在明天回校,操,老子又不是團員。”

“我也接到了,”楚寬遠說:“畢業證拿到手了,回去乾嘛,哼,過兩天,我要回楚府住一段時間,你小心點,我聽說大馬猴放話了。”

“他算個屁!”石頭毫不在意,這大馬猴是城北區的名聲挺響的一個頑主,手下的佛爺就有十多個,可石頭瞧不上他,不過,這小子與城北區最大的頑主黃天霸關係密切,若黃天霸插手,就不好應付了。

新學期開學前兩天,楚寬遠回校參加學校召開的落榜生動員會,他注意了下,他們班上落榜的除了他以外還有三個同學,兩男一女,大家碰麵後都有些尷尬,在這所著名學校,落榜生是很沒麵子的。

沒有人招呼,他們自覺的坐到一起,唯一的女同學黃詩詩打破了沉默:“真沒想到,連楚寬遠都落榜了。”

朱明淡淡的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你看看,今天到會的都是些什麼人。”

楚寬遠注意看了下,其他班的不知道,他們班上這四個全是出身差的,就說黃詩詩吧,出身是舊官僚,朱明家庭出身地主,沒有說話的顧三陽的父親是右傾分子,據說還關在監獄裡。

“可劉文學他們不是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嗎?”黃詩詩的神情顯然有些納悶。

“那是托總理的福。”顧三陽的語氣很冷也很輕,楚寬遠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他以前很孤僻,與班上同學交往很少,顧三陽和朱明也同樣孤僻,幾乎就是獨來獨往,唯獨黃詩詩和班上的幾個女同學關係不錯,這劉文學便是班上的一個女同學,家裡是舊知識分子出身。

“她們家還和總理有關係?”黃詩詩好奇的問。

“和總理八竿子也打不上,”顧三陽的口氣有些不客氣:“不過,你沒看報啊,總理發表的講話,《論知識分子問題》,要給知識分子摘帽,所以今年對知識分子出身卡得不嚴。”

顧三陽的語氣中帶有濃濃的妒味,楚寬遠明白了,他落榜的原因與他們猜測的差不多,就是出身卡下來了,這四個人高考成績都超過了本科線,他和顧三陽都過了重點線,卻依舊落榜了。

“顧三陽,我聽說你報的是農學院?”朱明哀有些絕望的問道。

“當初我就沒敢報高了,馮老師讓我報北大,我都沒敢答應。”顧三陽嘲諷的瞟了楚寬遠一眼,楚寬遠心一動,難道當初馮老師一再讓他調高誌願,目的就是讓他落榜。

顧三陽與他們不同,他父親是高級乾部,因為在廬山會議上公開為彭D懷喊冤,結果下了廬山不久便被捕了,到現在還不知關在哪裡。可落難的太子依舊是太子,知道的消息總比他們多。

黃詩詩輕輕的歎口氣,大家一下都失去說話的興趣,幾個人默默的等著,會議就在原來的禮堂舉行,這個禮堂很大,他們這幾十個人稀稀落落的坐在這裡,顯得很空。

“楚寬遠,顧三陽,黃詩詩,你們在這,讓我好找!”

幾人扭頭看卻是班團支部書記趙振龍,另外還有幾個同學,都是外班的,楚寬遠不認識。

“趙振龍!你,你也落榜了?”朱明驚訝得差點叫出來,楚寬遠他們也很納悶,在班上趙振龍的成績不算最好,可也不算差,據楚寬遠所知,趙振龍也是上了重點線的,他怎麼會落榜呢?

“哦,我不是,”趙振龍笑笑說:“我們決定不上大學了,到北大荒插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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