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站那麼遠?”
她聽到他問,一如既往的語氣。
於是她慢吞吞向他走近,輕輕喊了聲:“學長…”
秦蘇將禮品盒遞給她,笑起來說:“十八歲生日快樂,遲來的生日禮物,希望還沒太晚。”
舒顏沒有接,隻抬起頭看他,一動不動的,半晌,她慢慢攢緊了拳頭,鼓起勇氣問:“學長,你是要走了嗎?”
秦蘇麵上表情逐漸淡下,低聲道:“嗯,要走了。”
指甲猛的戳進皮肉,一陣鈍痛過後,舒顏緩緩鬆開手心,小心翼翼地扯住他衣角,勉強找回些說話的聲音,啞聲問道:“學長,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秦蘇看著她,良久才輕輕應道:“非走不可。”
“真的沒有挽留的餘地嗎?”
“我上次跟你說過,我父母在國外…旅遊,前段時間,我父親出車禍了,臉部重度燒傷,現在還躺在醫院。”頓了頓,秦蘇沉下聲:“可能不是意外事故。”
舒顏腦海突然閃過一些東西,一掠而過,快得她無法抓住,腦子唯餘一片空白,“那叔叔現在怎麼樣了?脫離危險了嗎?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秦蘇搖搖頭:“沒用的,你幫不上忙。”
“怎麼可能沒用,我,我可以陪你一起,陪你一起渡過難關的。”
聽到這裡,秦蘇啞然失笑,心裡頭卻又湧上些許溫暖,“你照顧好自己就好了,平時在學校好好學專業課,多學些對自己有幫助的東西。”
舒顏使勁搖頭,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地堅持說:“不,我可以的,我可以幫你的…”
秦蘇繼續說:“如果你還想留在學生會,我會讓高方澤和譚正洋多多照應你,不久後的換屆大會,你也會成為紀檢部的副……”
舒顏揪他衣角的力度驀然一緊。
秦蘇低眼瞧去,少女白皙通透的手背青筋凸起,手指頭亦是細得單薄,以為她還是擔心會發生上次的事情,他輕歎一聲,似承諾般篤定道:“舒顏,至少在學校,我還給得起你這份絕對的公平。”
舒顏拚了命地搖頭,“我不要,我不喜歡學生會,我也不想當副部……”
“不喜歡那就不去了。”秦蘇瞧見她眼裡彌漫的團團水汽,終是不忍,抬手觸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輕聲安撫道:“如果你想留在娛樂圈,想在娛樂圈發展……”
舒顏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克製住慢慢凝結成珠的淚水,不讓它劃下來。
他靜靜看著她,緩緩說道:“我也可以幫你。”
舒顏麵上終是抑製不住地滑下兩行清淚,聲音哽咽道:“秦蘇,我不要,我不要這些,我不要……”
秦蘇又好笑又無奈地看著她,“都成年了,怎麼還像小孩一樣哭呢。”原想拿出紙巾,結果發現自己沒帶,於是他隻得用手替她輕輕拭去。
哪曾想,舒顏反而越哭越凶,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抽噎著聲:“秦蘇,我不小了,我會長大的,你以後能不能彆拿我當小孩看了。”
滿手的淚水,熱滾滾的燙開在他手心,秦蘇罕見地有些不知所措,“好,你彆哭了,我沒拿你當小孩看。”
抽抽搭搭哭了幾分鐘,舒顏終於有打止的跡象,“那你還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舒顏破涕為笑,不以為意地擦了擦眼角,聲音雖帶著大哭後的哽意,卻堅定說道:“秦蘇,將來我紅了,換我來罩你。”
陽光穿過竹葉縫隙,傾落而下,落在她水汽騰騰的雙眸,那裡異常明亮,仿佛盛著世間最美好最不容忽視的東西。
平生第一次,有個成年不久,涉世未深,還會當他麵哭鼻子的小姑娘,說將來紅了要罩他。
明知道可能是孩子氣的話,秦蘇左胸的某塊地方卻被狠狠撞了一下,眸底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良久,他才緩緩點了點頭,應道:“好。”
***
回到宿舍,想起秦蘇說的,他要走了,明早十點的飛機。
舒顏茫然坐在座位,癡癡望著白淨淨的牆麵。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所謂的追逐與陪伴,在猝不及防的現實麵前,如此單薄而沒有支撐。
在對方有困難時,她一拿不出資金,二找不到人,三想不出辦法,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陪他聊聊天。
一如當初,她母親生病住院時的情景,絕望、害怕、無措,通通襲上心頭。
忽然好想快快長大,快些長大,去保護那些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啊。
舒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是沈從文先生的《邊城》,她翻看了許多次的書。
古樸的小鎮,羞澀的翠翠,遠走他鄉的儺送。
既然無法圓滿,那就期願現實能夠得償所願吧。
她翻開書的最後一頁,拔出筆蓋,正欲提筆寫些東西,又忽然停下了。
都說情書三行,可若是情書,三行又豈夠,可除卻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其餘的又豈不都是累贅。
楚恬窩床上喊:“小顏顏,已經很晚了,快上來睡覺啦。”
“你先睡吧,我晚點再上去。”
“那你彆弄太晚了,早點睡啊。”
“好的。”
舒顏點開書桌上的台燈,關掉宿舍的日光燈。
暖黃色的光暈慢慢撲開在紙麵,灼眼且細密。
她斷斷續續想著,許久才落筆,寫完後,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已到淩晨兩點。
合上書本,她揉了揉酸脹難耐的眼睛,四肢乏力地爬上床,亢奮地望了會兒黑漆漆的天花板,才閉眼睡去。
夢裡頭,她接二連三的做噩夢,想掙紮著醒來,卻又始終逃不出夢境。
“誰的鬨鐘啊,響了好多次了。”
“能關一下嘛,好吵啊。”
“小顏顏,是你調的鬨鐘嗎?”
舒顏猝然於夢中驚醒,耳邊傳來鬨鈴聲響,她下意識關掉。
晃了會神,她猛的想起什麼,抓起手機一看,遭了遭了,自己說要送他去機場的,這麼晚了,快要錯過了。
與此同時,她也看到秦蘇發來的消息,說他在機場某個口等她。
於是舒顏趕緊下了床,以自己前所未有的速度穿戴完畢,刷完牙洗完臉,抱起,就往校外衝。
結果剛出校門口,她就遇到了嚴淑英一行幾人,本想視而不見,結果嚴淑英突然上前幾步攔住她:“怎麼?寒假成大明星了,就連學姐都不認了?”
舒顏冷冷瞥她一眼,沒說話,直接繞開嚴淑英,往前麵馬路走。
嚴淑英被她的無視激得麵上一怒,嘲諷道:“是去送秦學長吧?我剛從機場回來,估計過不了多久啊,他就要上飛機了,你去了也是白去。”
舒顏腳步一頓,沒搭理嚴淑英,隻抱緊了書,徑直往前走。
嚴淑英看見她懷裡抱著的書,上麵寫著邊城二字,她嗤笑了笑:“你還真拿自己當女主,臨彆前去送書?你就死了這條心……”
舒顏頭也不回地走了。
正是各大高校開學的第二天,人流不斷,車流密集。
舒顏走到馬路邊,原是打的的士,想著能快點到機場,奈何路道太過擁擠,司機大叔又開得太慢,她隻好中途下車,改乘地鐵。
結果地鐵也擠滿了人,過個安檢都排了好長一條隊。
好不容易才擠上地鐵。
機場,高方澤看著來來往往的乘客,再看了眼手表,憤憤不滿道:“秦蘇,彆等了吧,快到你登機的時間了。”
“再等等,她說她會來的。”
高方澤大肆掃量著四周,依舊沒有舒顏身影,他接著抱怨道:“你當初在學校時,把她拿親閨女一樣的對待,結果你家出事了,她倒好,來都不來了。”
秦蘇麵上依舊沒有變化,隻淡淡道:“她不是那種人。”
“就連很多不太熟的人都來給你送行了,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她到現在都還沒來。”
“哎,又過去五分鐘了。”
“我們上去吧,彆等了。”
“也算我當初錯看了她。”
……
“真的沒時間,必須要走了,不對——”
“你看那邊跑過來的那個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