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希望(1 / 2)

直播成精app 醉又何妨 12514 字 3個月前

() 這鎖經過供奉和開光, 是江灼出生之前江老就給孫子準備的禮物,希望他一生平安, 不經風雨, 安安心心地當個被家人嗬護的大少爺。

江灼小時候本來一直帶著, 後來父親去世,他逐漸長大, 終究是也走上了這條路。有了更多的法器, 長壽鎖也就被擱到了一邊。

直到江老去世之後, 有一回江灼整理東西, 又把這長壽鎖翻出來, 想到了祖父, 便鬼使神差地又帶上了。

剛才就是這東西為他擋了一下。

江灼的喉頭忽然一噎,手有些發抖,將長壽鎖緊緊攥住,覺得上麵好像裂開了一道缺口。

他可惜著這東西也被打壞了,又自嘲地想自己身上除了這半條命,真是什麼也沒剩下,正要撐著起身,忽然覺得一陣恍惚,清風吹過, 帶來一陣草木香氣。

剛才他跟何箕動手, 幾乎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周圍隻有血和泥土的味道,花花草草儘數遭了大殃, 都快被拔禿了,哪裡又來的這種香氣?

江灼愣了愣,猛地睜開眼睛,剛才眼部充血的狀況已經不見了。隻見四周草木扶疏,頭頂陽光靜謐,哪裡是此時怨氣衝天的靈華山?分明又一次到了呼雲山舊址!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身上的傷痕消失的無影無蹤,身體重新變得矯健輕盈,旁邊的樹林當中隱隱有鳥語呢喃,比起剛才的苦戰,這裡的環境幾乎美好的讓人不願離開。

江灼四下打量,正在尋找這片地方的玄機,忽然就聽見一陣車子飛速行駛的聲音傳來。

他心念一動,猛地回頭,正好就看見江辰非開著車,從道路的另一頭飛速駛來,車後座上傳來哀嚎聲,正是那幾個即將爆炸的逃兵。

——又是、又是那一幕!

即使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江灼還是忍不住跟在車後跑了幾步,脫口道:“爸!”

江辰非仿佛跟他並未處於同一個世界當中,絲毫不能聽到江灼的聲音,目光堅毅,車子風馳電掣,直衝崖下,緊接著便是轟然的爆炸聲響。

江灼撲到崖邊向下看去,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後麵又是一輛車開過來,車子帶過的風激起他衣袂飛揚,再次直衝向崖下。

——上麵的人,還是長著一張江辰非的臉。

當年那慘痛的一幕就像是無限輪回一樣不斷重演,自然的,另一麵的山腳下麵,也同樣走過了那支愉快高歌的隊伍。

像是被什麼冥冥之中的力量牽引著,江灼夢遊一樣走到了石頭的旁邊,將手放在了上麵。

隻要輕輕一推,底下那些人就會死傷大半,雖然不能挽救父親的生命,但好歹也能稍稍發泄心頭憤怒。

江灼遲遲沒有動作,上回他站在這裡的時候,是雲宿川陪在身旁並攔住了他,但現在四下無人,他想做什麼,再也沒有人阻止,更不會有他人知曉。

江灼忽然想起小的時候,自己剛剛搬到老宅子裡去,祖父親自給他洗臉刷牙,捧著他的臉說,“小灼以後不要學爸爸,咱們不當警察,就待在家裡,爺爺養你好不好?”

再次見到父親之後,他說“我對不起你,我不是個好父親”,但又說,“無論你以後想做什麼,爸爸都支持你。”

想著分彆之際,僅見過寥寥數麵的母親摟住他,告訴他“媽媽愛你,媽媽謝謝你,來到這世界上啊。”

他也不能避免地想起雲宿川,第一次見麵,雲宿川像模像樣地穿了個小牛仔的背帶褲,胸前縫了個兔子腦袋,他拽著江灼道,“我叫雲宿川,就天上飄著的那個雲,你看看呀,你抬頭看看。”

江灼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呆呆垂著頭不理他,雲宿川又像小狗一樣跪趴在地上,從底下去觀察他的表情:

“你怎麼老不說話啊?我爸說,你說話了,我今天就能吃三塊巧克力……哎,要不我把我爸送你吧,他特煩,我家不想養了!”

一股莫名的淚意直衝鼻端,他很少回憶往事,隻因總是不斷失去。

一張張麵孔從腦中閃過,曾經想要為他遮擋住一切風雨的長輩大部分都已經去世,可他們又永遠活著。也有的人無論生死,都一直在他身邊默默陪伴守護。

不管過去多久,江灼都能清晰地記起他們的期待與愛。

有人歡喜,有人悲傷,有人離開,有人相伴。來路猶在,而去路,去路尚遠。

江灼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淚眼模糊中,他看到高歌的軍隊繼續前行,然後停下了腳步。

他們所站的位置麵對著一處山洞,洞口幾乎被各種雜亂生長的植物遮擋了大半,江灼看著隊伍麵對著洞口站好,然後整齊劃一地向兩邊散開,突然想起了這是什麼地方。

何箕的草稿上麵記過,這山洞就是情緒病毒最初被發現的原始地點!

所以,他們其實是要……

江灼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人一起運功,設下結界,然後在結界之中將整個山洞徹底摧毀封印。

做完這件事之後,這些人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感染了病毒,於是他們坦然自殺,不再給這個世界留下半點痕跡。

當初江灼沒有等到最後,就跟著雲宿川一同離開,時至今日他才發現,原來全部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大概是已經有了足夠的覺悟,江灼沒有從他們的臉上看到太多的表情,但口中那低沉的歌聲,卻似乎已經傾訴了所有的不舍。

小時候讀課文,書上講了很多英雄事跡,喊出了不少響亮的口號,有人說那叫“大無畏精神”、“奉獻主義精神”,或許給人最大的觸動,不過就是“考試要考”。

可每一個字的背後,所蘊藏的都是真實的血淚。

誰家中沒有白發雙親,沒有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孩子?共享天倫,有時候,可能也隻需要退後一步,不出頭,不犧牲,就可以了。

可是每一秒的時間流逝當中,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堅定地站在黑暗與危險當中,堅持著很多人根本就不在乎的東西,並為之前赴後繼,為之舍命忘身。

為什麼?

大概這世間,總有一些堅持和信念,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山穀中的風像一聲歎息,為逝去的英雄們祭奠。江灼靜靜佇立片刻,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覺全身已經涼透。

而在他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何箕沒有人牽製,另一頭在法陣之前的怨氣更是倍增。

在那一瞬間,雲宿川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的性命已經綁在了法陣上麵,他不死,陣不破,可是這樣一來,所有針對法陣的壓力也像萬座大山那般壓在了雲宿川的肩頭。

壓的他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骨骼咯吱作響,一肚子的法術招式,偏偏內息空空,半點也使不出來。

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重要的隻有——江灼!

他生性自負輕狂,卻從未有何時,像此刻一樣感到無能為力。

最是意難平,也不過就是“無能為力”這四個字。

不甘與憤怒在胸口此起彼伏地交織著,猶如他以生魂之體化身為魈的那一刻,仿佛骨骼都被打散,血肉都被熬儘,但即使失去心臟,胸中空空如也,終究還是放不下那唯一的牽掛。

隨同魂火而來的怨氣隨著情緒躍動,但雲宿川覺得他沒有什麼可怨恨的。

自己或許真的自私冷漠,刻毒無情,但這輩子,卻是生隻為這一人,死也隻為這一人——他心甘情願。

他人求長生,我願與君老——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江灼,他的血就還是熱的,心也還是熱的。有心有血,何以不為人?!

……完了。

步鶴清就站在雲宿川身邊距離不遠的地方,他看見對方唇色慘敗,眉眼隱有黑氣,身體更是搖搖欲墜,知道對方恐怕是頂不了多久了。

而一旦雲宿川倒下,法陣破裂也就是遲早的事情,這樣一來,靈華山被怨氣吞噬,彆說江灼,所有的人一個都逃不過!

麵對這種情況,他絕望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半點主意,似乎能做的,也隻有鞠躬儘瘁,把這條命搭進去而已。

似乎就是要故意配合步鶴清的想法,法陣重重一晃,不少弟子跌倒在地,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天雷奔地火,破除世間邪。三魂真子,七魄玉女,陰陽五行,八卦三界,急急如律令!”

就在這時,遲遲沒有動作的雲宿川忽然抬手,出劍!

這一劍,使用的是純正的道宗之力,刹那間,周圍金光迸現,法器嗡鳴,一股巨大的力道宛若碧波萬頃,向著法陣外圍的黑氣推移而去!

周圍頓時一清,失去了萬千怨力作為屏障,中心的鬼影在金光的照耀下不約而同發出尖叫,雲宿川劍鋒豎起,在麵前的五行印上平平一拍。

他以命為祭,換來的是本人與法陣完全的契合與呼應,霎時雷鳴之聲轟然作響,漫天雲霧似乎都有了一刹那的凝滯,而後紛紛散儘。

五行印化出虛影,向前蓋出,靈氣盤旋,冤魂厲鬼乍然被壓入地底,重回煉獄。

“咚——”

“咚咚——”

“咚咚咚——”

遠處山巔的道觀之中,經年沉默的巨鐘竟然自動響起,前後清音重疊,響徹天地山巒。

那遙遠而悠長的鐘聲仿佛從天外而來,喚醒幻中一夢。江灼隻覺得天地刹那碎裂,跟著眼前場景改換,鼻端的血腥味和身體上的劇痛同時傳來。

江灼睜開眼睛,正好看見何箕正衝著自己走過來。

見到江灼居然還有意識,對方的表情明顯也十分錯愕。

能觀賞到“授業恩師”這樣的神情,也算是萬分難得了,在這一刻,江灼忽然有點想笑。

他硬提了一口氣,用胳膊肘撐住地麵,一點點把自己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