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司做的最後一餐飯,實在讓人印象深刻，以至於很久以後，大溫莊村民還能想到大雪過後的那頓黃豆豬蹄蓋飯。
那滋味,什麼都比不了。
尚食司宮人們走得低調，來的時候輕裝簡行，走的時候還是輕裝簡行。
戶部一部分官員也跟著離開，靈台門臨時抽調過來的柴煥，周兆也跟著離開，這邊事情安穩，自然要回到靈台門任職。
他們兩個早就知道蘇菀的手藝，這次吃過之後，總覺得不過癮。
但也沒辦法,現在蘇菀已經調到離靈台門有些距離的尚膳監,以後再想吃她做的飯菜，實在艱難。
兩人沒事找蘇菀說話,也是緩解一下吃不到美食的難受。
尚食司宮人們看的想笑，但也覺得可以理解,蘇菀年紀小,但做飯可是不錯。
以她們在尚食司這麼長時間來看,竟然覺得不輸許多人,甚至連這一批小宮女裡麵為首的李蓉蓉也比不上。
這幾個人裡麵也有去過冬祭的,當時就覺得蘇菀看著可愛，做事卻是有分寸的。
此次認真相處，也明白尚食司長官為何對蘇菀那樣看重。
看重蘇菀,絕對值得。
因為這一路的道路都已經清過積雪,現在回京都方便得很。
馬車從北郊直接駛進皇宮東邊的東安門,回來之後就有聖人,禮部，尚食司送來的諸多賞賜。
她們這十個人不僅冒雪給災民做賑災粥，還被大雪困在那邊兩日，做了這麼多事，自然是有獎賞的。
李蓉蓉在旁邊看著，倒不覺得嫉妒，隻有羨慕的份。
說她膽子小，而且姑姑也說賑災危險，所以沒有去，所以她根本沒有嫉妒蘇菀的資格。
但現在看來，卻是羨慕的。
蘇菀看了看各方給的賞賜，多是衣裳布料，還有一些首飾。
正好，包一下送到姨娘那邊。
沒記錯的話，蘇家最近應該有點著急。
最近事情太多，她剛回宮就被拉去做賑災粥，很多事情還沒安排。
比如，蘇家賴以生存的小蘇打。
其實走的時候蘇菀想到了，但還是沒給。
給那麼及時做什麼。
以後豈不是變成理所應當，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著急。
按理說是十二月初一要給一次，今日也才初三，就三天時間，不著急。
蘇菀是不急的，但蘇老爺已經急得冒火。
這三天裡，他一直在用之前剩下的小蘇打，還是節省了再節省。
但皇宮那邊一直沒有消息，等消息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蘇菀受到長官重用，一會去冬祭，一會去賑災。
這有什麼重用的，難道不是給他小蘇打最重要？
如今臨近年關，酒樓老板還在旁敲側擊，能不能多做一些，年關要的都多。
現在彆說多做點心了，就算按原來的量都要供應不及。
但蘇老爺剛要去找三姨娘的麻煩，就被旁邊的丫鬟井菊勸說。
什麼四小姐受到宮裡重用，您這麼對姨娘怕是不好。
若她回來，知道您這樣做，一氣之下不給了怎麼辦。
四小姐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她說了要善待姨娘的啊。
反正這種說法也讓蘇老爺什麼都不敢說，隻能著急打聽宮裡的消息，但急得冒火，如果再沒有小蘇打，他接下來的點心要怎麼做？
以前也就還好，現在小蘇打斷了幾天，就讓蘇老爺徹底發現，他們身家榮辱，所吃的月俸，全都係在以前最不起眼的四丫頭蘇菀身上。
蘇老爺自然對三姨娘越發好。
三姨娘以前還惶恐，有井菊在身邊撐腰，倒是不那麼怕了，隻講菀菀心裡有數，絕對不會有事。
這叫沒事的樣子嗎？
肯定不是啊！
十二月初四清晨。
蘇家大門被敲響，門房唯一的小廝罵罵咧咧開門，一打開就看到之前幫四小姐送東西的侍衛在門口站著，指名要見蘇老爺。
這？
要見嗎？
等蘇老爺衣服都沒穿好，風風火火跑過來，這自然知道見不見了。
小廝被打發走之後，侍衛把該給的東西都給了。
在蘇老爺眼裡，重點便是蘇菀做的小蘇打，這次還多給一些，說過年適當多一點，過了年之後恢複如常。
剩下便是要親自給三姨娘的衣料物件。
蘇老爺也不關心，隻讓他去給，抱著許久不見的小蘇打興奮得很。
若說在這事上得到什麼教訓，那就是四丫頭真的不一樣了，若得罪了她，得罪了她生母，保證沒好日子過。
護衛被唯一小廝帶著去找三姨娘。
三姨娘倒是起得早，自己熬了粥讓井菊跟自己一起吃。
井菊如今跟著三姨娘，不說其他的，吃食至少好了些，而且三姨娘本就溫和，又有四小姐護著，她自然有了幾分忠心。
反正比蘇正妻非打則罵要好。
等護衛過來，兩人都沒想到。
看著女兒又送來的東西，三姨娘問反而是她賑災的時候有沒有受傷，累不累。
等護衛回答沒事之後，這才安心。
誰料做完這些事，護衛並沒有走，而是又掏出一個荷包，裡麵放著散碎銅板，還有一個做工不怎麼好的銀釵，開口道：“這次你保護有功，蘇菀小姐都知道，所以給你的賞賜。”
“下次再有這種事，隻要做得好，蘇菀小姐都不會虧待你。”
丫鬟井菊簡直不敢相信，她在這種家裡，竟然還能得到賞錢！？
雖然不算多，但對她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
這事根本沒瞞著帶路的小廝。
小廝也擦擦眼睛，自己不是看錯了吧？
隻要維護三姨娘，就有四小姐給的賞錢？
小廝忍不住道：“四小姐怎麼會知道家裡的事。”
對啊，四小姐怎麼知道的。
井菊跟三姨娘都有些好奇。
護衛神秘一笑：“宮裡女官都看重的小宮女，自然有幾分薄麵。”
這話雖然什麼都沒回答，但又像什麼都回答了。
蘇菀！蘇家四小姐！
竟然厲害到這種地步！
小廝眼睛閃了閃，他似乎也找到掙外快的方法？
看看三姨娘如今的吃穿，再看看蘇家的情況，還有井菊的待遇。
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三姨娘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卻明白這是女兒為她做的事，而且護衛走之後，井菊也好，門房小廝也好，還有蘇老爺，態度變得更為親切。
這讓她既惶恐，又為女兒感到高興。
很多事情似乎都在悄然改變。
井菊殷勤的幫著做事，三姨娘看了看，心中卻更加思念女兒。
既如此，就給女兒再做些春衣，上次送了冬衣，不知道合不合適。
蘇菀為什麼知道蘇家的事，原本隻是猜測，但架不住有人把消息往她手裡送。
這個有人，自然是謝沛。
也不知道謝沛哪來的精力，查佛門假和尚，和尚占地一案，已經耗費他諸多精力，還有空管這種小事。
原本蘇菀還需要托人去送，但謝沛的人找上來，自然也不需她再麻煩。
反正謝沛給的理由是，多謝她心細，還給他留了半斤臘肉做證據。
也行。
反正都這麼說了。
蘇菀乾脆把提前準備好的小蘇打，還有衣料物品交給謝沛手下，也從他那得知姨娘近況。
看來自己真沒看錯那井菊，倒有幾分伶俐。
現在門房小廝也開竅了，又有“自己”不在京中，也能了解蘇家事情作為威懾，蘇家情況明顯好了很多。
要說不感謝謝沛，那是假的。
畢竟他也幫了許多忙。
說起來謝沛，最近消息一直出來，一會是他去佛門內獄提人，一會是打殺了幾個假和尚。
等到臘八這天，強占土地的和尚們，其中兩個為首的開春問斬，剩下的流放三千裡，更有勾結官吏，也各有刑法。
裡麵還有個和尚，好像什麼都跟他沒關係，但這些人一出事，第一個來找他。
這人滑的厲害，抓不到什麼大的把柄。
謝沛乾脆讓他帶著枷鎖跪在京都人最多的城門口示眾，聽說這和尚名聲地位一落千丈，估計就算被放出來，以後也不能興風作浪。
隻能說，各有各的治法，讓京都尚佛的風氣少了些。
這種東西就是要不時打打殺威棒，才能老老實實的，否則找到時候便會春風吹又生。
至於根源在哪，大家都明白。
聖人一日如此，這種情況就還會出現。
旁的不說，謝沛這次的做法，也讓聖人好生沒臉，但他宮裡的幾個法師們倒是沒說什麼，甚至主動請罪，還給大溫莊百姓們賠償。
也讓他們能過個好年。
亂七八糟的消息傳來，讓這個年節還沒過，皇宮就熱鬨得很。
朝堂如此，後宮也不怎麼平靜。
既是過年，肯定還有大小宴席等著，蘇菀已經熟練跟著各處宴席忙碌，多是在幫光祿寺的忙。
走動間也聽到後宮薑貴妃跟楚婕妤的爭端。
原來薑貴妃終於要拿回後宮權利，誰料她兒子的馬車陷在雪裡回不來這件事，讓聖人極為生氣。
簡直太丟人了。
反而二皇子在這次的時候，顯得還算不錯，所以到現在，後宮權利還在楚婕妤手中。
不過薑貴妃的地位到底尊崇，兩人還算勢均力敵。
聽說歸後宮管的諸司都在被逼著站隊，也就是尚食司現在跟那邊無關，隻要吃瓜看戲就行。
諸司還在想門路，若是能跟尚食司一樣就好了。
可惜尚食司能分出去，也是天時地利人和，沒什麼其他機會。
臘八這日，各個膳房吃的自然是臘八粥，蘇菀也分到一份，尚膳的飯食基本都是單獨做，這臘八粥吃起來也是軟糯可口。
過了臘八就是年，接下來的時間過得飛快，尚食司各部也準備好過年的事。
按照天祥國往年習慣，過年朝中要放七天假期。
從十二月二十九開始不上朝，等到正月初六再來一次大朝會，這期間算是春節假期。
宮裡的女官，官員們也是如此，隻要安排好當值的人，以後這七天裡都可以不來皇宮做事。
不過像蘇菀這種小宮女，自然是出不去，隻能在皇宮裡待著。
偏偏她所在的尚膳監，能說得上話的宮女跟女官當中，隻有她沒有假期，其他女官都是可以回家的。
尚食司長官見此，又問了蘇菀的意見，乾脆把這幾日的事情一一交代給她，反而成了尚膳監的小管事。
女官們都不在，自然是蘇菀來管。
事情好說，但過年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好在西丞副，西右執掌，於淑那邊提前找她，說過年的時候可以跟西膳房一起，大家都很想她。
蘇菀自然沒意見。
她有了去處，女官們也可安心回家過年，走之前留了不少好吃的給她。
蘇菀也順勢直接當值，讓尚膳監所有女官們安心過年，這七天裡如果有大事，她立刻找人稟告。
不得不說，眾人都覺得蘇菀懂事的讓人不得不喜歡。
蘇菀也不是刻意討好賣乖，而是她又不能去彆處，還不如讓大家安心過年。
誰大過年的想出來工作啊。
她的假期已經沒了，總不能讓大家都不好過。
再說她在尚膳監承蒙所有人照顧，這種順手的事，也沒什麼不行的。
其他人倒有推讓，可尚食司長官卻看看蘇菀，決定按她說的做，還說既然當值，那就有獎金拿。
過了年正月發月俸的時候，這七天獎金絕對可觀。
那更沒事了！
值班有豐厚獎金，她可以！
其他各處也安排好人，七天的假期想想都開心。
各處宮宴也有光祿寺專門負責的人，基本上不會出問題，內宮貴人那邊又各自有小廚房，所以過年期間的事都不用擔心。
最隆重的宮宴是在年後初八，也就是各部開始上班的時候，到時候不用蘇菀一力支撐。
不僅尚食司在忙過年的事，宮裡也張燈結彩，全都等著過年。
對蘇菀來說，過年就是她又長大一歲。
離她出宮就近了點，雖說現在對皇宮的感覺與之前不同，可能有自由，當然還是有自由比較好。
宮裡忙忙碌碌，謝沛的消息還是透漏過來。
在和尚強占土地一案上，他做得頗為漂亮，各方都沒話說，連聖人都隻能捏著鼻子說他做得好，其他人更是隻好閉口不言，於是身上也有些零散的活。
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如今最受聖人倚重的，還是二皇子。
二皇子做事尚可，又會揣摩聖意，自然最討人歡心。
可三殿下的行事做派，卻隱隱得臣子的心。
不少人已經發現，兩個皇子聽政之後，朝中的局勢已經漸漸發生改變。
可說到底時間尚早，大多數人還在觀望。
畢竟哪個皇子當皇帝，這誰都不好說。
放在之前，誰又會覺得聖人會當皇帝？
世事難料，還是再等等看吧。
不過等到明年，朝中局勢肯定會很有意思。
明年還有四年一次的科舉，還有新人進入，朝中情形還會有大變動。
說到科舉，聖人登基的第二年加開恩科，但第一年就改了年號，所以算起來天則十四年，正是聖人登基後第三次恩科。
也不知道這次又會出什麼好苗子。
但這些都是年後的事了，現在還是過年比較重要，就算幾個大學士，也想回家休息休息。
越臨近年關，皇宮反而更加安靜，沒了往日的喧囂。
十二月二十九，也是天祥國春節假期第一天。
蘇菀再次檢查尚膳監的門窗，剛要出門去西膳房，便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謝沛。
說起來兩人有段時間沒見，但消息卻是沒斷的。
主要謝沛送來的消息都是她不能拒絕的。
什麼這的八卦，那的小道消息，還有蘇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