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上午巳時,往年奢靡的夜宴變成秋狩,空曠的狩獵場草木豐盛,宴席就擺在這狩獵場中央。
蘇菀早早坐在位置上,打眼一看,周圍人基本已經到齊。
前方太婕妤公主等人帶著皇親國戚做得整整齊齊,另一側文武百官也各有錯落,前後三排宴席,再往後延伸。
正一品這樣的官職基本都是虛職,又或者人走之後加封,所以自然從二品中極殿大學士開始往後延伸,位置都嚴格按照禮製。
到蘇菀這邊基本已經是末尾了,她是八品女官,位置雖說在第一排,但已經非常靠後。
她這邊再往後麵,便是興奮的力士們,她本就負責這事情,離得近好照看。
因為他們無官無職,隻是被特邀參加秋狩,宮人們就尊稱一句力士,以後各有官職再改稱呼。
他們換上之前發的無腳襆頭,彩色短衫,再有漂亮的長靴,腰帶一紮,看著精神抖擻。
蘇菀旁邊就是之前見過的鬆生,鬆生後麵則是極為緊張的鬆生父親。
這人群裡麵,年紀小些的大多都是興奮,年長些的則是緊張。
不過鬆生父親今年三十多,已經算年紀大的,畢竟拳怕少壯,這事還是年輕人的天下。
鬆生父親等人後一排則是選上來的女子們,她們能突破層層阻礙坐在這,心智大多堅毅過旁人,此時見蘇菀看過,還開心地打了招呼,顯然是不怕的。
他們這些人對麵,則是侍衛兵將中選出的良才,這些同樣是今年比試的主力。
按照原本的計劃,應該是兩邊比試,可情況有變,他們應當會通力合作。
兵將護衛出身的做得更為挺拔更有規矩,蘇菀再往對麵武將處看,徐將軍,戚統領等人已經落座,看來京都的安排已經告一段落。
至於那兩個外族,臨時加到太婕妤公主前麵,畢竟一國君主,待遇還是不同。
這因為太婕妤跟著兩個公主原本就不受重視,後者還能說是同父異母的妹妹,前者基本沒什麼關係。
所以她們都往後三個位置坐了。
但現在位置上隻有兩個部落首領,他們衣服較為奇特,明顯盛裝出席,給足了麵子。
隻有旁邊有個位置空著,明顯是氏義族所在。
他們這會還在路上,肯定算著時間,等謝沛到了再說。
蘇菀正想著,鼓樂聲起,所有人在禮儀官的指引起來起身,謝沛顯然要到了。
蘇菀剛站起來,就見前麵被宮人簇擁著的謝沛走進來,這才發現謝沛身量挺拔,已經有了青年人的模樣,帶著金色暗紋的玄色帝衣顯得麵容更加冷峻,十足是個年少有為的帝王模樣。
蘇菀看得有些認真,等謝沛路過她這裡時,稍稍停頓還看了一眼,這才立刻收回目光。
謝沛嘴角勾了勾,被氏義族擾得煩心直接消失,大步朝前方走過去。
很快。
很快就是我們一起走過去。
兩人短暫地對視隻被宴席上有心人看到,多數人隻是低著頭迎接陛下而已。
等謝沛落座,眾人麵朝謝沛方向拱手問陛下安,謝沛示意眾人落座,劍舞起。
等大家坐下,小鬆生父親才道:“原來見陛下的時候不用跪啊。”
蘇菀笑:“咱們天祥國沒這個規矩。”
鬆生卻道:“陛下剛剛是不是看你了?”
鬆生小聲講的,隻有蘇菀跟他聽到。
蘇菀一驚,麵上卻不顯:“你肯定看錯了。。”
鬆生摸摸腦袋,估計是看錯了?
這孩子雖然聰明,好在年齡小,還看不出什麼。
前麵的女官等人卻朝她搖搖頭,意思很明顯了。
那能怎麼辦,她能開口,讓謝沛彆看了,趕緊坐好我們宴席要開始了?
這次排的劍舞颯爽至極,一看就知道下過苦功夫的,引得眾人連連稱讚,因陛下不算嚴肅,甚至還有偶爾的叫好聲。
謝沛隻當聽不到,餘光多在蘇菀身上,但那兩個部落首領已經前來搭話,謝沛還要應付。
北軍部落跟木炎族還有不同,前者早來一兩天,已經見過天祥國皇帝,後者深夜才到,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
謝沛這會心情好,隻當什麼都沒發生,雖然表情不算多,可到底聊了幾句。
蘇菀看了幾眼,便脫身往側殿臨時的大廚房走,第一個歌舞之後,桌子上就該換果子,接著才有冷食,熱食等等。
雖說左右郎中都在,但她要看著宴席上的情況,然後跟後麵溝通時間。
等蘇菀從臨時大廚房出來,幾百宮女魚貫而出,穿著衣袂飄飄的宮女服飾給眾人桌上換餐盤。
人多換得快,動作更是輕得厲害,根本不會打擾眾人用餐。
北軍部落跟木炎族的十幾個人見此,眼睛都看直了。
以前隻聽老人們說天祥國有多繁華多繁華,現在終於管中窺豹,也覺得厲害啊。
再往後看那些年輕的力士們,他們都看得出來,這些人沒有教,全憑著天賦坐到這,能從萬萬人中選出來,這天賦十分了不得。
幅員遼闊可真好啊。
再看看席麵上的果子,如此新鮮美味,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種類。
蘇菀從大廚房出來,還沒去宴席上,就聽到有人在議論秋狩門口的事。
稍稍一問便知道,那氏義族的人“姍姍來遲”,這會正要進來,卻被守門的人攔著了。
明明頭一個出發,卻要當最後一個到的,甚至要在開場之後再來,乾嘛?耍大牌啊。
蘇菀思緒片刻,抬腳往那邊走去。
秋狩門口離宴會有些距離,但她在大廚房都聽說過了,估計宴會上已經人儘皆知,隻是不在明麵上討論而已。
蘇菀剛到附近,就聽到語調怪異的天祥國語道:“你們天祥國怎麼那樣小氣,遲到兩刻鐘而已,有什麼了?”
“誰讓你們文書發得那樣晚?讓我們急匆匆從幾千裡外趕過來。”
“不然怎麼說是宗主國,就是這樣傲慢。”
這些話說得越來越難聽,守門的魯儀直接道:“秋狩宴會期間不得有人進出,如果放入刺客,你們擔當得起嗎?”
說著,魯儀直接嘲諷道:“若我國百姓有損傷,你們怕是舉族之力也賠不起。”
可以,這話好狠。
誰都知道魯儀說得誇張,但口嗨嘛,肯定說得越嚴重越好。罵人不罵痛點,那叫罵人?
不過看他說得如此流利,肯定提前對過稿子?
果然,隻聽另一個語調正常點的中年聲音道:“確實是我們遲到了,還請同天祥國陛下說一聲,天祥國地緣遼闊,怎麼天祥國陛下的心胸卻像馬掌一樣小?”
不愧是罵人,果然專挑狠得來。
估計魯儀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敢罵到陛下頭上。
但既然是攔人,怎麼可能隻有魯儀一個,小宋護衛也是在的,聽他嗤笑:“不愧是番邦人,宴席的禮儀都不懂,就這還來參加天祥國陛下的宴席?真是野蠻人。”
氏義族一行二十多人臉色突變。
他們最恨的就是天祥國一直喊他們蠻夷,說他們野蠻。
蘇菀聽了場罵戰,心情極佳地回席麵上。
誰知道剛坐下,就感覺到場麵氣氛不對勁,而且眾人目光正好看向他,木炎族首領身後的人看著她,依舊是彆扭的口音:“這個宮女剛剛從外麵回來,為何她能自由出入宴會,卻不允許趕了幾千路過來的氏義族首領進來?這就是你們天祥國的禮儀?”
這人是對著蘇菀說,其實問的是謝沛,明顯看他們怎麼講。
蘇菀這明白了,她以為大家不會鬨到明麵上,沒想到竟然當眾幫氏義族抱不平。
謝沛冷笑:“她是我天祥國的女官,跟旁人怎麼一樣。”
這話讓在場的北軍部落跟木炎族下意識側目,不過是個女官,意思是比氏義族首領還厲害?
眼看木炎族的又要說話,一個輕靈的女聲響起。
“那個,我能請問木炎族首領一個小問題嗎?”
眾人又看向蘇菀,不知道她在場合要說什麼,難道看不出來隻是借她在吵架?
蘇菀像是沒發現一樣,十分認真道:“身為木炎族的人,為何口口聲聲幫氏義族說話,而且氏義族方才剛到來溪山,你們之間還未有過交流,這就如此義憤填膺,打抱不平。”
“是以前關係很好嗎?”
“還是之前早有往來?”
“否則怎麼解釋你們之間心有靈犀,仗義執言的原因?”
說完之後,蘇菀愧疚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用的成語有點多,你能聽懂嗎?要不要翻譯。”
能聽懂嗎。
要不要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