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宛四年二月,各地都在準備科考的事,今年科考時間在四月初八到四月十八,期間進行各科考試。
三年一次的考試本就尤為重要,更彆說如今朝廷正逢用人之際,陛下還是個明君,天下學子自然趨之若鶩,現在一定是為國效力的好時機。
女子們雖然臨時準備,但家裡依舊看重,畢竟是天祥國第一次女子科考,所以緊張得很。
一時間,舉國上下備考的氣氛都在彌漫。
另一邊準備去各地教導榨油技術的皇莊眾人,還在極為請求一件事。
他們真的很想見見空章舍人,誰讓越研究這個技術,越覺得空章舍人實在厲害。
可惜陛下那邊一直沒有消息。
也不是陛下不讓見,主要蘇菀自己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技術都研究出來了,也沒必要再說什麼。
皇莊眾人隻好遺憾去往全國各地。
隻是在陛下的提點下,他們口中言必提空章舍人,原本以為全國各地知道空章舍人的不多,誰知道彆說大家都知道了,甚至跟他們一樣,總覺得空章舍人神秘無比,而且不沽名釣譽,是個聖人般的人物。
這裡說的聖人可不是代指皇帝,而是誇讚他的聖明賢德。
再細細問下去,原因自然是戶部派人各處提高甘蔗製糖普及甜菜的時候說的。
不僅如此,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就是朝廷發下來許多改善百姓夥食的食譜,都是那種用家常菜,最簡單樸實,但又新奇的吃法。
上麵落款也是空章舍人。
皇莊眾人這才發現,空章舍人的名聲,似乎在下麵傳播得更廣,甚至比陛下還要廣?
這句話他們不敢說,可立刻陷入兩難的境地。
名聲這樣響亮,陛下知道嗎?
自古功勞蓋主的臣子都沒什麼好下場,其實若不管不顧,繼續說空章舍人有多好這也是行的,可這種情形下隻怕對空章舍人不好。
怕陛下猜忌啊。
雖說陛下在他們臨行前說過,不要吝嗇對空章舍人的讚美,可這會卻有點不敢講。
眾人思索再三,隻好寄信回京都,讓留在京都的皇莊人幫忙探聽下情況。
這些事謝沛當然知曉,並且大部分的傳言都是出自他手。
從宮中諸司去天祥國各地開店,他的人已經安插到全國幾百間店鋪裡,從吃食到住行,哪裡沒有他的人。
這樣龐大的信息機構,能不知道這些?
如此的好名聲可都出自他手,他又怎麼會猜忌蘇菀,這個是極不愛出風頭,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的人。
隻要不是真的惹怒她,她才懶得搭理你。
並非好脾氣地放過你,而是懶得管,彆人不知曉也就罷了,但謝沛知道,能入她眼的人或事非常少。
如果你是個性格相投脾氣也好的人,縱然是內侍宮女,也是她的好友。
要是不得她喜歡,縱然是什麼皇子貴妃,她該看不上還是看不上。
她的看不上埋得比較深,也就自己能發現了。
可隻有自己能發現的秘密,對謝沛來說就是糖,不是蘇菀推動下種植出來的糖,而是專屬於他的糖。
所以皇莊的人如此謹慎,倒是不錯的。
等蘇菀到勤政殿,就見謝沛笑眯眯的。
這個表情太熟悉了,自從兩人準備婚事以來,他都是這個表情,好像天天都有開心事一樣。
朝中重臣心知肚明私下還說,當初陛下登基的時候都沒這麼高興過!
一點點都驗證他們當初的想法。
不去阻止陛下娶蘇菀,這是最好的選擇!
誰不長眼製止啊,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嗎。
所以蘇菀都懶得問,最近宮裡事情其實分出去不少,過完年四公主芷公主也已經十二,她基本跟著蘇菀學習處理宮務,還有個沒有子女的太婕妤也在逐漸接手。
她們兩個幫著做事,其實後宮諸事全都十分安穩,就連今年五月諸司放人出去也進行的十分順利。
這幾年時間,總算把後宮事情弄清楚,也是不容易,誰讓前麵的症結太深。
既然全都弄清楚,太婕妤跟芷公主也好管。
那個太婕妤估計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當一段時間的掌權貴人,不得不感慨命運變幻莫測,誰都不能預料。
但她能安安穩穩過到現在,還明白為什麼偏偏是她這個沒有子女的人能掌權,做事也很謹慎。
其他兩個太婕妤也有羨慕,可同時也慶幸,她們雖然還住在宮裡,但每個月都能出宮門探視女兒,女兒也能經常回宮,去宮裡各處園子逛逛也沒人指責。
現在身邊老姐妹掌權,以後日子就會更好過。
在芷公主的提議下,幾人自然向蘇菀示好,掌權貴人太婕妤也表示,隻要蘇菀入主後宮,她定然不會戀權。
這種小心謹慎的態度也讓蘇菀有些無奈。
她純粹是想偷個懶而已!
誰上班還不摸魚呢!
蘇菀這會過來,就是把科舉文書拿過來。
誰料她想著摸魚,謝沛也想,乾脆把奏章一推,開始跟蘇菀說起小話。
隻能說青天白日的,實在親昵得很。
而且身邊侍衛宮女內侍們一見兩人說話,十分利落地走出門,甚至還把勤政殿的門給關上。
蘇菀阻止都沒來得及,但想想這會都傍晚了,應該也沒什麼人過來,乾脆在勤政殿裡跟謝沛說會話。
反正等會還要一起吃晚飯。
“回頭我要出宮幾次,要捕雁兒回來,隻是不能帶你。”謝沛故意說著,手已經拉住蘇菀的手,還在不自覺摩挲。
捕雁兒當然是當聘禮,當聘禮就能帶她。
但這話用說出來嗎?
“那你去啊,還同我講什麼。難道還要給我報備行程?”
謝沛已經習慣蘇菀奇奇怪怪但又表達準備的話,笑著道:“我每天在做什麼,你還不知道?”
蘇菀想把手拉出來,但那人明顯不放:“你可以不告訴我啊,也沒什麼。”
“不行,以後我每日做什麼,都讓人寫張單子給你,如何?”
蘇菀眼神充滿疑惑。
您沒事吧?
皇帝的行程也能這樣給?
就不怕中途泄露招來刺殺?
謝沛一看到蘇菀這樣的表情就想笑,順勢抱住蘇菀讓她坐自己腿上:“或者每天我都說給你聽。”
蘇菀嘖嘖幾聲,忍不住點點謝沛鼻尖:“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太開心了。”
跟之前可完全不同。
“當然開心,一想到我們就快成親,能不開心嗎?我想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謝沛越說眼眸越深。
蘇菀也忍不住跟著笑,之前禮部私下找她準備時,她還沒什麼感覺。
但沒想到謝沛這一說,就越能感覺到兩人快要定親了。
不久之後更要成親。
那些繁雜的儀式不如謝沛止不住的開心來得讓人更加能感受到這一點。
戶部尚書,禮部尚書,新上任的工部尚書正好在勤政殿碰到,最近事情多,經常要來找陛下商議。
所以趕著時間趕緊過來,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見小宋護衛等人,還有宮女雯沁都在殿門守著。
工部尚書剛要說話,禮部尚書手疾眼快拉住人:“等會,再等會。”
沒看到嗎!
蘇菀女官身邊的宮女也在!
這都要進去?
小宋護衛也沒想到這會幾位尚書大人過來,還是攜手前來,隻好讓內侍硬著頭皮去敲門。
謝沛茶言茶語說的正快樂,就聽到門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蘇菀下意識從他腿上起來,內侍那邊還在說:“陛下,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工部尚書求見。”
???
蘇菀看看時間,這會都傍晚了,怎麼還有人過來。
而且他倆在一個房間裡,房門還緊閉著。
就算沒什麼也變得有什麼了。
讓他們看到多尷尬啊!
知道兩人關係好是一回事,但見著兩人都在勤政殿還關著房門那是另一件事!
一想到外麵大臣在外等著,蘇菀人有點懵,不過她懵的同時環顧四周,指了指側邊開著的窗戶低聲道:“我先去乾清宮,今日還煲了湯,所以要馬上離開。”
謝沛挑眉,開口道:“這又沒什麼,讓他們看見又如何?”
蘇菀瞪她一眼,想去利落翻窗,平時看謝沛翻她窗戶動作挺敏捷的啊。
謝沛好笑地看著她艱難翻過去,嘖嘖幾句:“還是不夠熟練,反正沒我熟。”
???
翻窗這事有什麼好比較的!
等蘇菀離開,謝沛才開口讓內侍開門,進來的時候三個尚書還看了幾眼,隻有陛下在?
他們還以為蘇菀也在這啊。
不過也好,省得尷尬?
蘇菀已經往乾清宮方向走了,翻窗這事也沒那麼簡單啊!
不過平時跟謝沛在勤政殿說些小話也沒什麼,怎麼今日就被三個人逮到。
不行,以後還是讓其他過來送文書的好。
到乾清宮宮門處,門口侍衛見到是蘇菀自然直接放行。
年後蘇菀女官跟陛下都會一起用飯。
就算白日裡忙,晚上也會抽時間在一起。
有時候蘇菀女官還會親自下廚,今日還提前煲了湯,那香味已經饞哭很多人了!
在廚房做事的人運氣就好了,蘇菀女官總會多做些讓大家嘗嘗,他們這些守門的侍衛頂多得幾塊糕餅。
可想想糕餅的滋味,甚至比京都甜食店做的還要好吃!
也不知道今日女官過來會不會再做其他吃食,真的很期待。
蘇菀中午過來一趟,把香菇雞湯燉上,主要是她想吃,香菇燉雞在什麼季節都很不錯。
她這邊剛把雞湯放到另一個爐子,就見雯沁已經過來了,明顯走得飛快,蘇菀笑著先舀了碗雞湯給她:“歇會再說。”
“幾個尚書進去的時候沒提到您,奴婢都嚇死了,陛下隱晦指了指窗戶,我這才趕緊過來。”雯沁自從到蘇菀身邊第一天,就被告知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一會不見就擔心的。
不過這碗雞湯喝完,什麼驚嚇都沒了。
好好喝的雞湯!
肉質軟爛,味道也夠鮮美。
雯沁在小口喝雞湯的時候,蘇菀挽起袖子準備做飯。
平日做飯都是看心情,今日心情不錯,那就動手做兩個菜。
乾脆用廚房常常備著高湯耗牛肉跟番茄一起煮,做個耗牛肉版的番茄牛肉。
隻是可惜現在還沒發現土豆的蹤影,否則這道菜肯定更加好吃。
也不知道那些出海船隻有沒有線索。
這個念頭也就一閃而過,耗牛番茄肉做好,再隨便調個海帶絲拌白菜,做法簡單又清爽。
她跟謝沛兩個人吃飯,不用太麻煩的。
廚房的人都知道陛下蘇菀女官吃飯不挑剔還節儉,心裡都暗暗欽佩。
特彆是懷宗時期都在內宮服侍的人,每次看到這些,都會感慨怪不得兩人治理國家那樣不同。
陛下都如此節儉,下麵人自然也跟著奉行。
蘇菀都不知道自己做個菜還能做出表率了。
飯菜做好,蘇菀找了個舒服的荷葉椅半躺著看書,過了半個多時辰謝沛才回來。
最近公務繁忙,吃過飯後兩人還有事要做。
怎麼感覺比之前在西膳房的時候還不得閒。
蘇菀做飯,謝沛總能多用不少,想到文淵閣大學士還在暗示他,能不能讓蘇菀女官給他再做份番茄麵,謝沛就想笑。
自己還沒吃過幾次,怎麼彆人要湊過來。
蘇菀聽此就道:“這有什麼,上次我也給他做過,怎麼現在不能做。”
“不是不能做。”謝沛糾正,“要有先後順序,必須我要先吃到,彆人再說。”
周圍內侍宮女們忍不住笑。
陛下在蘇菀女官麵前,連口吃食都要爭的。
“好好好,做兩份,你一份,然後文淵閣大學士一份,可以吧?”蘇菀給他夾個雞腿,“可以嗎?”
謝沛嘴角上揚:“可以。”
在兩人抽空也要吃飯的時候,消息終於從宮中傳到宮外。
以前的宮外隻知道陛下想要娶宮中宮女,現在更知道了宮女的名字。
蘇菀姨娘聽到名字的時候還恍惚了一下,隨即也笑,肯定是同名同姓,女兒都有未婚夫了,怎麼可能是那個要跟陛下成親的宮女?
蘇菀姨娘已經跟禮部的人接觸幾次,禮部來人自然是換了常服來。
前麵的事情做完,後麵才能說明身份,按照陛下的意思,不能提前給蘇菀女官還有她姨娘帶來麻煩。
其實前麵就是確定生辰八字,確定提親時間,聘禮的事都要等到提親之後再說。
但這提親的禮單都讓桂娘有些坐不住。
這禮單也太長了吧?
經過她反複確認,對方才說,這真的是提親禮單,聘禮的單子比這個還長。
桂娘已經不是當初深宅大院的女子,就算在宅院裡,她對聘禮提親這種也多有了解。
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不可能啊。
如此長的禮單,就算當初蘇家還鼎盛的時候,都不曾出現過。
但她深知自己情況,所以直接傳消息讓菀菀回來看看。
蘇菀都不用看,就知道那禮單有多誇張。
謝沛在這種事上,從來都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麼寫。
可回家一看,還是讓她震驚。
連嶺南的莊子都給算上了?
這還是隻是提親?
麵對姨娘擔憂的眼神,蘇菀也說不清想法,等到隻剩她們兩人的時候,總感覺有些話必須要說。
桂娘的擔心幾乎寫在明麵上,她握住蘇菀的手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人,若他權勢極大,那要如何是好?”
“你怎麼辦?”
這不是蘇菀頭一次感受到姨娘的擔憂,但這次擔憂跟其他時候不同。
因為姨娘明顯感覺到這事已經超過承受範圍。
如果說聽到傳言的時候,她還覺得沒什麼,等看到提親禮單,那個不敢置信的念頭已經湧上來。
蘇菀眼神複雜,桂娘並未發現,隻是格外焦急站起來:“我從蘇家脫身都何其艱難,你呢。”
“以後呢。”
“菀菀,若你不想嫁,咱們不嫁。”
如果說前麵的擔心讓蘇菀隻是心裡複雜,但最後這句話卻讓這份複雜裡多了動容。
年前的時候,她知道了姨娘的過往,姨娘年輕時候的事,當年她自己的事她都不敢反抗,如今為了她,卻能說出這樣的話。
蘇菀緩緩道:“您猜出他是誰了?”
桂娘愣怔:“真的是他?”
見蘇菀點頭,桂娘非但沒有欣喜,反而多了許多憂愁。
旁人知道女兒要嫁給帝王,心裡隻有高興的份,恨不得滿大街宣傳。
也就真心疼愛女兒的人才會猶豫,才會躊躇,最後眼裡泛起淚花。
“怎麼會是皇帝。”
“尋常人家的妾室過得都不好,何況宮裡,宮裡沒事就會死很多人,當女官還好,當妃子怎麼辦。”
以桂娘的經曆,跟桂娘見到的一切來看。
她隻擔心女兒的安全。
雖然她沒進過宮,但身在京都,誰沒聽過閒言碎語。
上一個皇帝寵愛的貴妃婕妤,這會都在冷宮當中,孩子都被幽禁,就這很多人還說,已經是陛下仁慈,否則就該殺了。
之前還有很多妃子,很多妃子的孩子都死在宮裡,話本也好,說書的也好,誰不愛聊幾句皇家密事。
放在以前,桂娘隻是感慨一句宮裡實在嚇人,好在女兒隻是宮女。
但那會宮裡頻繁出事,頻繁搜查私通宮外的人,桂娘就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蘇菀安慰許多次,又聽小太監衛鈞說沒事,這才放心。
現在的情況明顯更加恐怖。
他們家的情況,誰也不能護住菀菀的。
蘇菀聽著,最後扶住她認真道:“放心,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有法子離開。”
有法子離開這句話,是蘇菀頭一次說出來。
甚至呼延薔當時問她的時候,她都沒怎麼說話,這會麵對姨娘的愛子之心,蘇菀堅定道:“您相信我,我能幫您從蘇家脫身。”
“若有朝一日。”
“若有朝一日,也能帶著您從皇家脫身。”
說到這,桂娘立刻反握住蘇菀的手:“你自己走就行,不用管我。”
以前的孟桂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肯定不會想著從夫家脫身,更不會想著從皇家脫身。
可她不得不想,隻有獲得了自由,才能知道外麵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