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翻了個白眼，咕噥了句“有病吧”，一把推開艾賽亞，走進了授課室。肯澤緊張地看了艾賽亞一眼，也跟著艾瑟進了教室。
肯澤並不是艾瑟唯一的伴讀，除他之外，還有幾名貴族子弟已經坐在授課室裡。肯澤和艾瑟剛坐下，艾賽亞也進來了。像是沒看到眾人詫異的目光，男孩理所當然地拖了張椅子，坐到肯澤身邊。
肯澤被夾在兩個人中間，真是尷尬極了，艾瑟這幾天和艾賽亞吵了無數次架，煩都煩死了，也懶得再去理會他。過了一會兒，宮廷老師來了，他看到艾賽亞，愣了一下：“艾賽亞殿下，您怎麼……”
“我來聽課。”艾賽亞凶巴巴地瞪他，“不行麼？你有意見？”
老師立刻不敢說話了。
最後，艾賽亞真的跟著他們上完了一整天的課。但下課後，艾賽亞立刻就走了，肯澤始終也沒找到和他獨處說話的機會。
下一次上課時，艾賽亞又來了。後來肯澤才知道，皇後殿下曾經要求艾賽亞不要再這樣胡鬨，可男孩說自己完全可以跟得上課程，他是認認真真來聽課的。後來老師進行小測，他的確獲得了不錯的分數。
“殿下你真厲害。”
看著那張接近滿分的試卷，肯澤發出由衷的讚歎，他知道艾賽亞很聰明，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但沒想到對方竟是這麼聰明。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艾賽亞得意得尾巴都要翹上天，斜睨了一眼旁邊的人，更加揚眉吐氣，“二哥比我差遠了。”
“你閉嘴。”艾瑟冷冷道。三個人裡，就他分數最低。
05
皇後殿下非常高興，她一直都知道這位小兒子很聰明，隻是對學習完全不上心，還氣跑了好幾位宮廷教師，現在居然肯認真學習，她當然求之不得。
從此，艾賽亞就成了授課室的固定學員，每堂課都來。
孩子之間的賭氣和吵架，就像早春的落雪，注定不會長久，肯澤也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艾賽亞不再對他板著臉，兩個人漸漸又恢複了友誼，甚至比之前更加要好。到後來，每次下課後艾賽亞都會邀請肯澤去他的寢宮裡玩，有時玩得時間太晚，肯澤就會直接住下來。
他們再沒有吵過架，幾乎無話不談，肯澤把父親要求自己儘忠艾瑟殿下的事情也告訴了艾賽亞——這並不是什麼不能談論的話題——艾賽亞當時聽完很不能理解，皺著眉問。
“為什麼是我二哥？”他甚至有點不服氣，“我一點都不比二哥差，為什麼你不能效忠我？”
這個問題肯澤也答不上來。
父親說米特家族是皇室最忠誠的追隨者和守護者，卻沒告訴過他：為什麼三位皇子中，米特家族選擇的唯獨是二皇子艾瑟。
艾瑟的資質不如大皇子和三皇子，朝中也沒什麼支持他的勢力，米特家族是唯一旗幟鮮明擁護二皇子的大家族。至於肯澤，雖然他和艾賽亞交好，但被父親耳濡目染了十多年，他早已認定艾瑟殿下是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哪怕心中疑惑，也從未生過二心。
肯澤十六歲那年，也就是艾賽亞十三歲的時候，某天上課，艾賽亞來晚了。
他氣喘籲籲地跑到座位上，不小心撞翻了艾瑟課桌上的書，後者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這麼大一摞書你沒看到？”今天的艾瑟情緒明顯不太對勁，皺著眉瞪了艾賽亞一眼，語氣也很尖刻，“沒長眼睛嗎？”
這話不太中聽，若是平時，艾賽亞肯定已經翻臉了，這次他隻是飛快地看了艾瑟一眼，幫他把掉落的書本撿起來放回去，然後回到座位規規矩矩坐好。
肯澤驚訝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他和艾賽亞相識四年，從沒見過對方如此好脾氣的時候。
下課後，艾賽亞照例拉著肯澤一起去他的寢宮，兩人進了臥室，艾賽亞立刻將房門反鎖，拉著肯澤坐到床上。
“我聽說了一件事。”這位皇子神秘兮兮地湊到他麵前，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嗎？艾瑟不是我的親哥哥。”
肯澤愣住了。
“殿下，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艾賽亞當初知道時也無比震驚，他纏著父皇和母後追問了好久，才知道這件事的確是真的，“艾瑟哥哥是我父母收養的孩子，他沒有皇室血統，更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說到這裡，艾賽亞微微一頓，如今十三歲的他，懂的事情已經很多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肯澤。
“你們米特家族，確定還要繼續為艾瑟效力麼？”
當天晚上，肯澤一回家就直奔書房，向父親詢問艾瑟殿下的事。
他本以為父親會和自己一樣震驚，但鬢角已生出銀發的男人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竟然連你也知道了。”
這些天皇宮裡的確生出了諸多傳言，男人想，既然連肯澤都聽說了，想必艾瑟殿下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艾瑟殿下他，其實是我們米特家族的孩子。”父親緩緩道，說出了讓肯澤無比震驚的話。
“嚴格來說，艾瑟殿下是你的表弟。”
06
從父親口中，肯澤終於了解到艾瑟殿下的身世。
“他是我親妹妹的孩子。”他的父親歎息道，“艾瑟殿下的親生父母，死於十多年前的‘特羅號事件’。”
這個事件肯澤也聽說過，特羅號是一艘宇宙星船，十多年前載著王都的部分貴族前往外星係遊玩，途中遭遇了宇宙星盜，那些凶殘的星盜血洗了整艘星船的人，手段極其血腥殘忍，令人發指。
“難道艾瑟殿下的親生父母也在那艘船上？”肯澤問。
父親點點頭，聲音越發沉重：“不僅是他們，皇後殿下當時也在，星盜們的目標，其實是皇後殿下。”
那些星盜，其實並非真正的星盜，而是荷槍實彈的士兵。當時國王陛下正在和聯邦主國進行談判，聯邦主國一向強勢霸道，為了增加籌碼，他們打算綁架懷有身孕的皇後來威逼萊曼帝國妥協。
因為有內奸，這次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當那些“星盜”衝上星船時，艾瑟的父母立刻就明白他們的目標是皇後殿下。米特家族對帝國的忠誠是刻在骨子裡的，當時星船上有不少米特家族的人，他們拚上性命予以反擊，為皇後殿下乘坐救生艙逃離，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那艘單人救生艙隻能送走一個人，這個人是且隻能是皇後殿下。”父親說，“不僅是因為她身份尊貴，更重要的是，一旦她落入那些人手裡，必然會影響到兩國談判的結果，如果國王陛下因此做出讓步，必然會對帝國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肯澤聽了久久說出不話，半晌，他緩緩開口。
“您說皇後殿下當時懷有身孕，那她腹中的孩子……”
“正是艾賽亞殿下。”父親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孩子，我知道你和艾賽亞殿下交好，但你真正要效忠的人是誰，你一定不能忘記。”
但這個男人，並沒有對自己的孩子說出他真正的私心。
他年輕時和家族決裂，獨自出去打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妹妹。他和妹妹感情極深，在外闖蕩的時候，是妹妹一直在悄悄資助他，讓他撐過了最艱難的歲月。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回報這份恩情，妹妹就慘死在敵人的屠刀下。皇後殿下和他妹妹是關係極好的閨蜜，為了報答閨蜜的舍命之恩，皇後殿下事後收養了她妹妹的遺孤，並發誓會視如己出。於是艾瑟搖身一變，成為了錄入皇室族譜的艾瑟殿下。
皇後殿下是位很好的母親，雖然艾瑟是養子，她對艾瑟的關懷和照料比親生孩子還要用心。但肯澤的父親始終不太放心，他不光自己竭力關照，也要求肯澤儘心儘力地去輔助和保護艾瑟，以慰妹妹在天之靈。
他一定要保護好至親妹妹的孩子，這就是他的私心。
這個晚上，肯澤一宿沒睡。
第二天他去上課，課業結束後，在艾賽亞的寢宮，那位三皇子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你確定還要繼續為艾瑟效力嗎？”
肯澤看著艾賽亞，對方碧藍色的眼眸裡似乎有些期待。肯澤不明白艾賽亞到底在期待什麼，但就算明白，他的答案也不會改變——
“是。”肯澤堅定地說，“無論他有沒有皇家血統，無論他的身世怎樣，艾瑟殿下都是我誓死效忠的對象，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07
肯澤十七歲時，他的伴讀生涯結束了。
按照皇室傳統，此時年滿十六歲的艾瑟需要進入皇家貴族學院——除了課業，在學校接觸更多的人，好好磨練自己的社交技巧，也是皇族一項很重要的技能學習。
肯澤作為艾瑟的伴讀，自然也該一同入學，但艾瑟撕掉了肯澤填好的入學申請書，對他說。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去報你想報的學校吧。”
肯澤很驚訝，立刻問：“殿下，是我哪裡讓您不愉快了嗎？”
“沒有。”艾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眉頭緊鎖，“我隻是……不需要你們再這麼做。”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艾瑟就陷入一種矛盾的情緒，性格也越發敏感多疑，哪怕周圍的人對他再好，他也覺得這是可悲的同情和憐憫。
而這，正是自視甚高的艾瑟最不能忍受的。他想主宰自己的人生，卻又不知該如何主宰，畢竟連這個身份都是被人施舍的；他也知道了肯澤來到自己身邊的真正原因，這同樣讓艾瑟感到難受——雖然肯澤和艾賽亞關係最好，但和艾瑟的關係也不差，兩人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也和朋友差不多。
誰能想到，他倆其實還是表兄弟。
“不用顧慮我，你父親那邊我會去說，你最想去的其實是軍校莫利亞學院吧？那就報名去上。”艾瑟說，“做你想做的事，我不需要你們小心翼翼的保護。”
艾瑟說到做到，他果然去找了肯澤的父親，兩人在書房裡談了許久，等艾瑟離開後，父親遞給肯澤一頁紙，是莫利亞學院的入學申請書。
“既然這是艾瑟殿下的要求，我也不會阻攔你。”他的父親這麼說，“忠誠的守護未必要常伴左右，而是在主人需要時，能第一時間出現在他身邊。隻要記住這一點，你就沒有違背初心。”
那年秋天，肯澤順利成為了莫利亞學院的新生。在那屆的新生入學儀式上，他第一次見到了邵行。
邵行的名字，肯澤不是第一次聽說，他甚至還特意查過對方的資料。“特羅號事件”中，皇後殿下乘坐救生艙逃離時，星盜們曾經前去追擊，好在被在附近巡邏的軍部星艦發現了異常，他們及時救下了皇後殿下，並擊潰了來犯的星盜們。
那艘軍部星艦的指揮官，正是邵行的父親。
因為護衛有功，那次事件後，邵行的父親被提拔成了中將，邵家也因此躋身為王都的名門之列。肯澤想，邵行父親的經曆肯定影響到了他的兒子，在學生時代，就已經能看出邵行是非常強硬的主戰派，這一點和艾賽亞不謀而合，卻和艾瑟完全相反——雖然自己的親生父母死於聯邦主國的陰謀，可艾瑟對兩國實力的差距一直持悲觀態度，所以他是堅定不移的主和派。
因為不是同班，肯澤與邵行幾乎沒有交集，卻經常能從彆人口中聽到那個人的消息。學院並非純粹的象牙塔，而是一個小社會，學生們之間也有自己的小圈子，貴族隻與貴族交好，平民隻能抱團取暖，這一直都是大家默認的社交規則。
邵行卻是一個異類。
邵行的優秀讓他入學後一直備受矚目，他卻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也許是性格使然，這個人冷漠卻正直，孤高得叫人望而卻步，他不屑於任何虛與委蛇，也不參與任何團體；但他又不完全不通人情，他也有關係很好的朋友，是一個平民家出身的普通孩子，名叫蘭登。
沒人知道這兩人為什麼會成為摯友，他倆之間的差彆不僅在門第背景，性格愛好也完全不同，能當朋友真是匪夷所思。他們身邊有時也會跟著一個漂亮的姑娘，後來肯澤知道那個姑娘叫艾麗莎，是蘭登的女朋友。艾麗莎家世顯赫，很多人認為她和邵行才算門當戶對，結果她選擇的偏偏是窮小子蘭登。
也許，這就是愛情的盲目和不講道理吧。
肯澤在莫利亞學院就讀的事，艾賽亞也知道。實際上，肯澤在收到入學通知書後第一時間，就在星網上發消息告知了艾賽亞。
那時他們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麵，自從那次肯澤向艾賽亞重申了自己對艾瑟殿下的忠誠後，兩人的關係就有些微妙。
艾賽亞不再邀請他下課後去自己的寢宮，艾瑟在場的時候，他也很少再同肯澤搭話。後來國王陛下因為身體原因要去隔壁星球的度假山莊療養，艾賽亞主動請纓想去陪伴父皇，於是這位三皇子離開了王都，一走就是一年多。
肯澤平時都是通過星網和艾賽亞聯絡的，發過去的消息，有時候會被回複，有時候不會，就算回複了，也多半會是第二天才有回應。
但這次，消息發過去剛一分鐘，那邊立刻打來了視頻電話。
肯澤很吃驚，艾賽亞離開王都後，兩人從未視頻通話過，他遲疑了一下，按下通話鍵，全息影像剛顯示出來，那人急切的聲音已經傳來。
“真的嗎？”艾賽亞劈頭就問，“你真的要去莫利亞學院，而不是皇家貴族學院？”
肯澤平靜地點點頭：“是的，殿下。”
“但二哥去的是皇家學院。”艾賽亞緊緊盯著他，“你這次為什麼不再當他的小跟班了？”
肯澤沉默了一下。
“他可能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他緩緩複述了一遍艾瑟說過的那些話，這個過程裡，肯澤的心情是有些低落的——他們米特家族的人可能都是一根筋，認定的主人就會追隨一生，突然被對方告知“我不需要你這樣”，肯澤不覺得失落是不可能的。
和他低迷的情緒完全相反，艾賽亞聽著聽著，突然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真可憐。”他笑得越來越大聲，像是頑劣的孩童般，天真而殘忍地戳著他的傷口，“你的主人不要你了，你好慘哦。”
艾賽亞說話一向不怎麼中聽，肯澤早就習慣了，低低“嗯”了一聲。
“不要就不要唄，瞧你這出息。”像是看不慣他這幅喪氣樣子，艾賽亞哼了一聲，揚手對肯澤一指。
“等著我。”全息影像中的少年勾起唇角，笑得肆意而張揚，“你還有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好愛年下啊_(:3」∠)_
感謝肖星星呀、魔性喵、億萬富翁~、胖橘、赤念草、友人帳、wishofstar幾位小天使的投雷！感謝mikyooao小天使的手榴彈！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