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她自始至終不喜修煉及打鬥,難怪她那年止步於一百七十五層。
他想要改變自己被殺的命運,而她也在躲避壁畫的結局!
“萬花秘境曾有預言,滅世之子身懷兩種靈氣,能自由運用仙氣或魔氣,他日徹底成長起來,此界將分崩離析、不複存在。”
日晟尊者垂眸,望著如風沙般消散的指尖,自知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又道:“既然將我在此召出,或許就是要避此劫,為萬世開太平。”
被靈契召喚而出的高修,隻能影響一人命運,他方才擊中楚在霜,已將自身力量用儘。
“為萬世開太平?”
斐望淮握著楚在霜的手指,感覺她的力氣越來越輕,此時被這話一刺,突然就喘不過氣。他低著頭,聲音都發顫:“難道保你們的太平,就隻能用這種方式?”
什麼滅世之子?
她連自小收集的破爛兒都舍不得扔,如此優柔寡斷、懷念舊物的人,怎麼可能毀天滅地?
何其可笑,簡直荒唐!
然而,塔底無人回應。
不知何時,日晟尊者徹底消散,他的身軀及衣袍都化為齏粉,在漫天金光中洋洋灑灑,如同悄無聲息落下的雨。
仙氣凝聚的光點在塔內飄然,隻剩廢墟血泊旁邊的二人。
斐望淮眼看楚在霜臉色煞白,那盈潤的眼眸逐漸黯淡。儘管他用靈氣注入她識海,但現下卻無濟於事,沒有道心做支撐,靈氣就沒法凝聚,很快隨傷口躥出。
或許是體內的力量流失,她此時神色安靜、懵懂、恍惚,隻能無力地望著他,無奈目光早已渙散,沒法在他臉上聚焦,隻能落於一個虛點。
她嘴唇動了動,卻沒辦法發聲,失去往常的神氣活現,再也說不出俏皮話,也再沒能力跟他談笑。
如寒冬中枯槁的花草,又如被迫離水的遊魚。唯用手指觸碰她微動的唇瓣,才能依靠嘴型勉強辨認,她此刻究竟想說什麼。
他指尖濕潤而冰涼,隻覺她的唇如薄雪,終於讀懂那四個字。
她說的是,你如願了。
他說是來殺她,現在他如願了。
一瞬間,斐望淮心如刀絞,隻覺這四字比她的隱形劍刺他更痛,就如一把鈍刀在五臟六腑裡亂攪,明明不是薄如蟬翼的利刃,卻像將骨血徹底打碎,淤積在自己身體裡,找不到任何一個爆發口,隻能讓發悶悲意四處亂竄。
她向來最會誅心,殺人於無形之間,連瀕死都跟他作對。
掌心的手緩慢滑落,楚在霜睫毛忽閃,似乎要迷蒙入睡。
莫大的慌亂襲湧,他忍不住收緊手:“……醒醒。”
她胸前是怒放的血花,除非現在修補她身軀,讓潰散道心重新凝聚,否則回天無力。
但光是能治療高修傷勢的術法就寥寥無幾,更不要說道心粉碎是不可逆的傷害,能不能讓她道心再次複原,全都是未知數。
以他現有所學,也隻知道一計。
幽藍魂火在四周亮起,如同寂靜長夜裡燦開的燈,環繞在二人的身邊,起起伏伏,上下飄蕩。
既然日晟尊者說她模仿楚並曉道心,用仙氣包裹住魔氣,讓識海跟仙修一樣,那沒準代表她也能模仿其他道心,讓魔氣包裹住仙氣,變得跟魔修一樣。
魅族瀕臨絕境之時,神魂會陷入沉睡,用夢境來完成治療。
至今,沒有藥修明白此法如何讓魅恢複,有人推斷他們依靠的是精神力,追本溯源地挖掘自身內心。心念一轉,百傷不懼,便擁有強大的自愈力。
倘若她能夠模仿他,沒準能借夢恢複,或許可以重聚道心。
斐望淮傷口處藍火如螢火蟲般飛散,沒有繼續修複他的傷勢,反而如潮般湧向楚在霜。
暗色裡,藍焰盛大,漫天繁花,徹底籠罩住二人。
失血過多,意識朦朧,楚在霜的視線早模糊,看不清他當下是何神情,卻能嗅到荼蘼清幽香味,聽到那熟悉又低沉的男聲。
“晚安。”
他讓魂火輕柔落在她身體上,眼看她的目光迷蒙起來,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夢,也不知她能否憑自己夢醒。
魅族的夢素來紛繁複雜,連他也不確定,她會不會迷失。
“彆忘了,既然贏了我,不能輸彆人。”
閉眼前,她聽到他這麼說,就算看不見神色,都能想象他表情。他大概會微扯唇角,又露出揶揄的笑,如他們平日裡互相打趣時那樣。
緊接著,一股熟悉靈氣籠蓋她識海,徐徐將她拉進沉沉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