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河水淹沒頭頂,如同陰陽相隔的鏡麵,他隻能隔水看火光衝天的天空,甚至沒辦法探頭出水麵。
水中,那冷銳女聲傳進耳畔,竟泣血般的歇斯底裡。
“阿淮,不要回頭,順著這淮水,順著這忘川,一直往下遊!”
“你是真正的王族,當你重踏這片土地,諸多逆賊當死無赦——”
一陣刻骨疼痛在胸口蔓延,迫使識海裡的魔氣湧出。
楚在霜心知是斐望淮的悲痛感觸,卻不料在夢境末尾跟他感同身受。
她忽領悟自己為何看到這些畫麵,她為修複陰陽太極球進入他夢境,而這些是斐望淮凝結道心、追逐力量的緣由!
不同於島內明豔燦爛,他的記憶總是沾血,跟兄長的清正仙氣截然不同,模仿起來是完全相反的感受。
魔修講究心念爆發,讓激烈力量在識海震蕩,才能發揮魔氣之銳。
她被慘痛繁雜的記憶碎片席卷,在層層遞進的濃鬱情緒中,隻覺陰陽太極球愈加充盈,運用夢中所學的修魔技法,瘋狂地吸收著身邊的靈氣!
識海裡,有什麼力量蠢蠢欲動,迫不及待地想揮灑出來,衝破周身環境的束縛!
下一刻,雪白靈氣在暗色撕出裂縫,利箭般的劍刃也破空而來,夢境儘頭是一張熟悉的臉。
“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
眼前人容貌素淨、豔紅蓮紋,握著無形劍刃,踏著烈火而來。
那是她自己。
楚在霜猛然睜大眼,在幻境支離破碎前,終於領悟緣分之起。
*
塔內,斷壁殘垣晃動起來,似有旋渦在此湧現。
斐望淮識海一空,瞬間就氣息紊亂,嗓子裡驟然湧上腥甜。他隻覺自身及柱內的靈氣向她彙聚,倘若不是自己及時停手,差點被這份浩瀚之力抽空。
如果他以前還不知“厄獸”是什麼,現下便深刻領悟她的道心,簡直是吞天噬地之大能。
仙魔之氣徹底蘇醒,如饕餮般肆無忌憚吞噬仙氣和魔氣,貪婪地搜刮著塔壁的每個角落,連日晟尊者消散的光點都沒放過!
她在他夢境中竟學會修魔,重新凝聚的道心越發強悍!
流光溢彩的陰陽太極球修補她被洞穿的胸口,兩股力量徹底融為一體,現在雪白光團隱現威壓。
她真的是仙魔同體。
這是他們口中的滅世之子,而他居然又將她救活了。
斐望淮垂眸望她睡顏許久,他拭去嘴角血意,緩緩地伸出手指,觸碰那流轉的陰陽太極球。
隻見指尖一點,不需要耗費過多力氣,仙魔之氣便隨他動作分開,其中一團將另一團包裹、覆蓋,熠熠生輝的光團也逐漸黯淡。
好了,她的痛苦及難過又有人承載,依然能在島內快樂地擺爛。
他本該立刻啟動無遠弗屆,卻不知為何挪不動腿,隻覺心口的劍傷滾燙。
最後,他躬下身來,細致地替她整好衣角,手指懸在空中許久,輕輕蹭掉她臉側的血。
*
過溢的記憶碎片讓她心念灼熱,連帶識海都被逼得高速運轉。
混沌之中,她再次如水上漂浮的紙船,隻是不像來時的輕緩春水,離開時卻是驚濤駭浪、顛簸萬分,在激流中快要失去方向。
正陷入走投無路之時,忽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像驚醒人的鳴鑼。
[快醒醒!他要走了!]
這是小釋的聲音。
廢墟之中,楚在霜猛然間睜開眼,頭頂是四分五裂的斷石。她依舊躺在血泊之中,隻是胸口的傷消失,陰陽太極球回歸正常,甚至連小釋都修養完好。
不知何時,識海仙氣又包裹魔氣,恢複成平時偽裝模樣。
她強撐著起身,掃視一圈周圍,卻沒見到任何人。
四下晦暗,煙塵四起,重歸寂靜。
既沒有日晟尊者的身影,也沒有她想要看見的人。
他真的走了。
不是沒猜到夢醒就告彆,卻沒料到會是不告而彆。
或許是察覺她失落,小釋一向嘰嘰喳喳,此刻竟也沒有說話。
“真神奇,每次都是這樣。”
[……什麼?]
楚在霜低下頭,明明芸水袍早該在戰鬥中淩亂,但此刻腰間的紅花繩結卻完好。她忍不住伸手撫摸千香結,忽然就憶起此結的含義,輕聲道:“我不找他時,他總會出現,我一想找他,他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