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喜第35天(2 / 2)

衝喜[重生] 繡生 8227 字 3個月前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卻依舊難掩蒼老蕭索。

李鳳歧目光掠過她,又掃過一尊尊先祖牌位,最後定在了先永安王李懷渠的牌位之上。

“借著今日祭拜先祖的機會,母親不若將小弟的牌位也移到祠堂裡來吧。”他忽然出言道。

老王妃身形一頓,倏然回首,眼中難掩詫異。她定定看了李鳳歧片刻,眼神複雜難言,卻還是搖了搖頭:“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鳳歧淡聲道:“若是父親還在,也會讚同。”

老王妃嘴唇蠕動,似還想說什麼。但李鳳歧卻沒給她機會,繼續道:“如今母親還在,小弟尚有人惦念祭拜,母親可想過,待你百年之後又如何?”

“他本也沒看過這世間一眼,是我心中放不下罷了。”老王妃澀聲道。

李鳳歧默了默,輕聲道:“母親就當是讓我心安吧。”

他直視著老王妃,眼神沉靜,雖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已經挑明。

老王妃眼神顫了顫,張口欲言,卻又覺得多說也無用。

他如此篤定,必然是已經知道了些東西。

李鳳歧自小就聰慧過人,許多事情都瞞不過他。自懷渠身死之後,她獨自一人死守著這個秘密,不敢透露分毫,最後卻依舊還是叫他查到了蛛絲馬跡。

老王妃有些遲緩地站起身,身體晃了晃,一旁的倚秋連忙去扶她。

她揮了揮手,示意倚秋退出去,方才緩聲道:“懷渠臨死之前,曾要我發過誓,所以不論你問什麼,我都不會說。”

“我明白。母親不願說便不說,我想知道的,會自己去查。”李鳳歧轉動輪椅靠近,抬手攙扶著她,沉聲道:“我隻是盼著母親能開懷一些,多陪我走一段。”

回了上京之後,老王妃依舊在自己院中禮佛清修,這些日子他們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今日祭祖,他才驀然驚覺,她又蒼老憔悴許多。

或許是這王府裡有太多回憶,老王妃眼神越發蒼老沉寂,周身纏繞著沉重暮氣,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老王妃默了默,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眼神亦柔和下來。隻是母子兩人到底極少如此親近交心,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親昵的話語,最後隻道:“你不必擔憂,我身體硬朗著。”

……

最後小佛堂的牌位還是被移到了祠堂之中。

沒有刻字的空白牌位在一眾祖先牌位之中,顯得有些刺眼。

李鳳歧道:“牌位既已經挪到了祠堂,不如擇日將名字也刻上吧。”他頓了頓:“就叫含章,李含章。”

這是老王妃從前總喚他的名字。她將這個名字給了他,連同那一份愛意也都給了他。

雖然她從未宣之於口過。

李鳳歧摸了摸一直放在腰間的護身符,心中徹底釋然。

老王妃神情微怔,看了他半晌,轉過身麵對著一眾牌位,聲音微微顫抖:“好。”

她肩膀顫動,始終背對著李鳳歧。

李鳳歧見狀,輕輕拉了葉雲亭的袖子,與他一同退了出去。

剛離開祠堂幾步,身後又響起倚秋的喚聲,葉雲亭停下腳步轉身,就見倚秋笑吟吟捧出兩隻精致的香囊:“這是老王妃親手繡得,方才忘記給了,特命我送來。今日是重陽,香囊裡頭放得是茱萸粉,驅邪避禍。王爺與王妃戴著吧。”

葉雲亭接過來,就見兩隻寶藍香囊款式一模一樣,上頭繡滿了“卍”字紋,在香囊右下角的地方,則各有一個“歧”、“亭”。

“多謝母親。”葉雲亭道了謝,將繡了“歧”字的香囊遞給了李鳳歧。

李鳳歧接過,垂首解下了原先在街市上買的那隻香囊,將老王妃給的這隻戴在了腰間。

倚秋看著,方才笑吟吟地福身告退,臨走時又想起什麼,回頭道:“從前在榮陽時,老王妃每日除了給老王爺與……誦經,其餘時候便一直在替王爺祈福。”她神色間有些黯然:“奴婢跟著老王妃這些年,都看在眼裡。隻是老王妃從不叫我同王爺說。就譬如這驅邪香囊,老王妃是連著繡了好幾個日夜才繡好……”

她的母親是老王妃的陪嫁丫鬟,後來母親去了,便換了她伺候老王妃。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她都看在眼裡。老王妃明明十分在意關心王爺,麵上卻從不過多親近,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如今見王爺並沒有怨懟,反而體諒了老王妃一片苦心,她實在替主人高興,才大著膽子說了這一番話。

李鳳歧神色和緩,朝她點了點頭:“我都知道,你好好照顧母親。”

倚秋聞言,這才又福了福身,轉身大步離開。

待倚秋走後,葉雲亭就見李鳳歧將那隻香囊握在手心裡,輕輕摩挲著。

他推著輪椅向前,邊走邊道:“老王妃整日悶在院中,隻有倚秋陪著,我瞧著精氣神兒都不太好。再過幾日便到酒宴,我第一次操辦經驗不足,怕到時候出了岔子,不若將老王妃請出來坐鎮?”

若說先前他對這母子二人的關係還猶如霧中看花,在經曆了夢中所見之後,他便看得越發分明。

這兩人的性子都太冷硬,再加上長久以來的疏離,如今湊在一起,便是有心親近,也實在軟和不起來。

想著夢裡李鳳歧看見老王妃遺體時的悲痛欲絕,葉雲亭便垂了眸,他自己早早沒了母親,便尤其見不得李鳳歧與老王妃這般模樣。

世間最痛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

李鳳歧與老王妃都待他極好,他不介意在中間推一把。

聽他這麼說,李鳳歧便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沒像葉雲亭想得那般情緒低沉,反而還帶了兩分笑模樣:“也好,那就勞煩你多陪陪母親了。”他思索了一番又道:“母親給小弟取名‘含章’,必是希望他是個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溫潤君子。可惜我卻隨了父親,半生征戰殺伐,恐怕與母親的期望背道而馳。”

“倒是大公子芝蘭玉樹,倒是比我更符合母親的期望。”他眉眼含笑看著葉雲亭,緩聲道:“多了你這麼個兒子,母親雖然不說,但心裡肯定高興。”

他說得在情在理,幾次見麵,老王妃言語上雖沒有過多表露對葉雲亭的喜愛,但每次給他準備的東西,都十分儘心。就譬如這次的香囊,給他的與給李鳳歧的,除開名字,彆無二致。

葉雲亭也正是感念這份心思,方才主動在中間撮合,想緩和母子兩人的關係。

但他做是一回事,從李鳳歧嘴裡說出來,卻總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意味。

他不甚高興地皺著眉,心想“什麼叫多了個兒子”?

李鳳歧該不是又在借機占他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