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狼人叫回來給我玩玩嗎？”
隔著一個屏幕。
周聞彥看著放下了搭在桌上的雙腿，微微俯身, 靠近了最中央的屏幕。屏幕像素清晰, 可以清楚地看見站在攝像頭前的人, 甚至連微微露出的虎牙與酒窩都如實呈現。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指腹正好落在臉頰上, 按住了那小巧可愛的酒窩。
停頓了片刻後，他笑了一聲, 聲音有些低啞含糊：“不行……”
指腹緩緩描繪著屏幕中人的輪廓，剛剛觸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時，手指突地抽搐了一下。
周聞彥麵露掙紮之色, 用手掌捂住了大半張臉龐, 可以看見露出的一隻眼睛從淺咖色轉為了深沉如墨的黑。
“你要是喜歡，可以把他留下來陪你。”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聲音與之前截然不同, 冷漠且無情, 像是俯視眾生的神明。
這才是真正的院長。
“不。”
周聞彥堅定地吐出一個字。
院長的聲音毫無波動：“你會願意的，畢竟在這裡要是不找點樂子, 很快就會發瘋的。”
周聞彥臉色不太好看：“閉嘴。”
周聞彥跟著沈冬青一起進入了福山精神病療養院這個副本，可是不知道是遊戲搞鬼還是出現了差錯，加上沈冬青副本裡麵已經有六個玩家了, 多了他一個人，隻能臨時開辟了一個雙陣營對抗，給了他一個院長的身份。
沒來也沒什麼, 雙陣營的遊戲他也玩過, 隻是……原來的那位院長意識還沒消散, 也存在於周聞彥的身體裡麵，時不時跳出來爭取身體控製權。
院長：“哦，你對這個人很在意。”
周聞彥的眉頭一跳：“不關你的……”
話還未說完，就見他身體一僵，慢慢地放下了手。可見他的另一隻眼睛也變成了黑色，帶著無機質的冷漠。
剛才周聞彥心神失守了一瞬，被院長趁機奪取了控製權。
院長站了起來，整理好身上的白大褂，麵對著屏幕中的倒影，露出了一個毫無感情的笑容。
“是時候歡迎客人了。”
*
沈冬青站在攝像頭前等了一會兒。
隻是那點紅光依舊閃爍，但卻沒有任何反應，狼人也沒有跑出來。
看樣子是被拒絕了。
“真小氣。”沈冬青嘀咕了一聲。
沈冬青也不磨蹭，轉身就朝著外麵走了過去。
隻是沈冬青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攝像頭突地轉動了起來，像是……在捕捉他的身影。
從住院樓出去，外麵是一片空曠的操場，上麵擺放著一些健身器材。
隻是年代久遠，器材上鏽跡斑斑，簡陋的秋千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藍莓拿著地圖，辨彆著方向：“辦公樓是在對麵，要穿過操場。”
一群人朝著操場走去。
在最後一個人踏上操場後，身後突然湧來了一團迷霧，整個住院樓都被迷霧所覆蓋。
看樣子是回不去，隻能繼續向前走了。
樹立在操場的廣播突然響起。
這喇叭太久沒用了，聲音從中傳出，變得扭曲詭異，還伴隨著沙沙聲。
“有病人逃出了病房，請所有醫護人員與保安前去抓捕病人。”
“病人正在操場上。”
操場又恢複了安靜。
方祈低頭看著身上穿著的病號服，還懷著一絲希望：“說得是我們？”
雙馬尾反問：“不然還有彆人嗎？”
咚——
操場上的玩家突然聽到了一道沉悶的聲響，緊接著就是一陣零碎的腳步聲。
好像有很多人在往這裡趕。
方祈發現沈冬青的臉色微微變化，立馬關切地問：“大佬，你怎麼了？”
沈冬青擺了擺手：“沒事，隻是有點不舒服。”
他聽見了無數冤魂的尖叫聲，吵得他頭痛。
方祈憂心忡忡：“要不我們先跑吧？”
大佬可是這邊唯一的戰鬥力。
*
最先到達的是一個巨人。
這巨人足有一層樓這麼高，身穿著保安服，隻是有些不合身，破破爛爛的，露出了四肢上的縫合線。他的臉也是被東拚西湊而成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像是從每個人的臉上取了一部分縫成了一張臉，十分得不協調。
大概是因為身形龐大，巨人的速度並不快，每落下一步都能帶起大地一陣顫抖。
“跑！”
藍莓一聲令下，一群人拔腿就跑。
一邊跑，藍莓一邊分析：“遊戲不會給我們死局的，這應該是追逐戰，等我們跑到辦公樓裡就可以了，巨人不可能走進去的。”
這句話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跑了一陣後，方祈後知後覺地說：“怎麼少了一個人？”
聽方祈這麼說，其他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剛才跑得匆忙，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少了一個人——沈冬青不見了，而巨人也沒有追上來。
一群人停留在了安全的角落，回頭看過去，發現沈冬青正站在巨人的麵前。
沈冬青是正常成年男人的身高，站在巨人麵前跟個小雞崽一樣，顯得十分小巧。在巨大的差距下，他並沒有落荒而逃，而是仰頭看著巨人。
“真醜。”沈冬青嫌棄地撇了撇嘴，“被困在一個醜八怪裡麵很難受吧？”
巨人咧了咧嘴，沒有理會這個人的胡言亂語，雙手握著斧頭高高舉起。
砰——
斧頭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在平整的土地上砸出了一個深坑，碎石與灰塵一同濺起，模糊了視線。
巨人一想到被砸得稀巴爛的血肉就不由自主地興奮了起來，他的口中發出意義不明地吼叫聲，拔出了陷在地麵中的斧頭。
可是想象中的畫麵並沒有出現，深坑裡一點血肉都沒有，那個青年也消失不見了。
以巨人的智商並不能明白是為什麼，他渾渾噩噩得，打算去找下一個目標。
“我來幫你們。”
沈冬青的聲音在巨人的身後響起。
巨人的身形龐大，行動起來並不方便，僵硬地轉過身去找說話的人，隻是剛轉到一半，就感覺到後背落了一個東西。
*
“啊……”雙馬尾驚呼了一聲。
以他們所在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見沈冬青輕輕一躍，落在了巨人的後背上。隨後巨人發起了狂，不停地用手拍著後背，想要把身上的人也拍下來。
巨人的手掌很大，力氣又重，拍得是砰砰作響，要是拍在人身上，怕是碰到一下就會骨折。
這讓其他人都提緊了心弦，生怕沈冬青一不小心被拍到。
雙馬尾：“他不怕死嗎？”
瘦子已經被嚇得沒魂了，提議道：“趁著他拖延時間，我們趕緊走吧。”
雖然說沈冬青之前表現得有些邪乎，但不一定能戰勝這個巨人。要知道巨人的手臂都和沈冬青整個人差不多粗了，手中拿著的斧頭更是又大又沉，斧頭姐的斧頭在他麵前就像是兒童玩具一樣。
還是趁機逃跑比較好。
方祈是最不擔心的一個，他堅定地說：“我要留下來等大佬。”
開什麼玩笑？有大腿不抱和你們跑路？
藍莓猶豫了一下：“我也留下來。”
三對一，瘦子隻能留下來。
可等了一段時間，看見沈冬青一直奈何不了巨人，瘦子想走的心又冒了出來。在外麵始終是危險的，等到了辦公樓才能安全。
瘦子小心翼翼地說：“要不我先去前麵探路？”
方祈：“要走就趕緊走，彆廢話。”
藍莓瞥了他一眼：“隨便你。”
一個臨時成立的小團體就這麼解散了。
瘦子離隊，他之前被狼人抓走已經嚇破了膽，恨不得早點離開這個療養院，他的手上還有一些保命的道具，應該可以熬到找到鑰匙。
在離開前，瘦子還搶走了藍莓手中的地圖。
藍莓毫無防備，等反應過來要去追的時候，瘦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迷霧中了。
方祈一把拉住了藍莓：“算了，追了也沒用。”
藍莓咬牙：“可是地圖……”
方祈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自信心：“放心，大佬會解決的。”
*
沈冬青輕輕一躍，從巨人的身上跳了下來，還順手扒下了他的保安外套。
外套落下後，巨人露出了龐大壯碩的上半身。
可以看見他的身軀都是有一具具的屍體縫補而成的，不知多少具屍體堆疊在一起，才變得如此高大。
畫麵十分惡心，令人作嘔。
沈冬青扔下了外套，仰頭對上了巨人胸前的一雙眼睛。
這大概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整個人被鑲嵌在巨人的身軀上，扭曲詭異。好不容易見到了光，少年的眼中迸發出了喜悅，他不停地扭動著，想要脫離巨人，可身上的絲線卻將他緊緊縫合在上麵。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雙不甘心的眼睛。
若不是外套被脫下，這些眼睛怕是要一直被包裹在黑暗中。
沈冬青“嘖”了一聲。
在他的眼中，這具身體是由無數冤魂組成在一起的，他們無法投胎轉世，一直被困在這具身體裡，不停地哭喊嚎叫，就像是一百隻麻雀在耳邊亂叫。
“吵死了。”沈冬青大聲道，“閉嘴！”
那些冤魂害怕得閉上了嘴。
巨人一無所知，他提著斧頭又朝著沈冬青劈下。
這次沈冬青沒有躲開，而是在斧頭還沒落下來之前，一把抓住了斧頭。
畫麵有些詭異。
三米多高的巨人拎著一把一米多的斧頭，可卻被瘦弱的沈冬青一把抓住，怎麼用力也拽不出來。
旁邊的人都看呆了。
雙馬尾的嘴巴都合不攏了：“這、這……”
方祈順口接上：“這就是大佬，懂？”
雙馬尾和藍莓：不是很懂。
沈冬青乾脆奪過了斧頭，反手劈向了巨人。
巨人的身形龐大，動作不便，根本躲不過去，隻能硬生生地扛下來。
斧頭落下。
巨人發出了一道尖銳的慘叫聲，也不知道沈冬青做了什麼，他身上的麻線崩裂，就像是下餃子一般，一具具身體從他身上落了下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屍堆。
而巨人變成了一個矮小蜷縮的侏儒。
侏儒看了一眼沈冬青，就害怕得鑽入了黑暗中，隻餘下一堆的屍體、不，確切地說是一地的冤魂。
他們渾渾噩噩，迷茫地遊蕩著，看起來還頗為壯觀。
方祈最怕鬼了，瑟瑟發抖地抱緊了自己。
藍莓則是警惕地盯著這群冤魂，生怕他們發狂。
沈冬青……
沈冬青他餓了。
來到這個副本以後就沒吃什麼東西，現在一群冤魂在他眼裡就和小餅乾一樣，還是會走路的小餅乾。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冤魂沒有理智，但能察覺到危險，半透明的身軀都害怕得顫抖了一下。
還好沈冬青當人當久了，吃到過更好吃的東西，有些看不上這些臟兮兮的冤魂。隻是放著一群小餅乾在麵前晃悠也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放下了斧頭，靠在了上麵，開口說：“想超度的留下，不想超度的趕緊滾。”
話剛說完，就見屍堆裡爬出了一部分屍體，他們不願意離開這裡，又害怕沈冬青，一下子就溜得沒影了，留下來的都是一些沒有執念想要離開的冤魂。
見冤魂的密集程度降低了以後，其他三個人湊了上去。
方祈問：“大佬，你在做什麼？”
沈冬青一斧頭下去，一具屍體就憑空消失不見，他回答道：“超度啊。”
方祈：……
物理超度嗎？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疊符紙：“可能用這個可能更快一點。”
這些都是係統商城了兌換來的，童叟無欺，用來超度無害鬼魂，方便又快捷，但對於厲鬼是沒有用的。
沈冬青擺了擺手：“拿遠點，我不舒服。”
拿超度符給他這個曾經的厲鬼？
方祈連忙收起了符咒。
沈冬青繼續開始物理超度。
一個接著一個的屍體化作白光消失在天際，速度也不算慢。
就在最後兩個冤魂的時候，藍莓突然開口：“等等……”她看著清秀的少年，有些不太確定，“這個人我好像認識。”
方祈奇怪地說：“這不是NPC嗎？”
“不。”藍莓說，“這好像是玩家。”
沈冬青停下了動作：“是不是問一下就知道了。”
他伸出了手，手指和食指並攏，輕輕點在了少年的眉心。
少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的神智被重新喚醒，眼睛從迷茫轉為了清醒，他有點不太明白現在的情況。
“我……我這是怎麼了？”
沈冬青貼心地提醒：“你死了。”
少年：“……啊？”
“這裡是福山精神病療養院。”
少年想起來了，他是加入了無限噩夢遊戲，然後來到了這個副本，在裡麵喪命了。他坦然地接受了他已經死了的現實。
“說不定死了以後就能回家了。”少年十分豁達，“要不要幫你們寄一封口信？如果真的回去了，還能幫你們報個平安。”
其他人麵麵相覷。
方祈率先說：“我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小富二代，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失蹤了他們一定很難過，你幫我回去看看他們，讓他們趕緊生個二胎。”
雙馬尾和藍莓也自報了家門，尤其是雙馬尾，還眼淚汪汪的。
隻有沈冬青一個人一言不發。
少年看向了他，問：“你呢？”
沈冬青無所謂道：“不用。”這具身體早就已經死了，不然他也不能占據這具身體。
少年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要回去了。”
在被超度之前，少年好像想起了什麼，急忙道：“地圖……地圖是假的！小心院長！”
隨後他就化作了一道晶瑩的光芒，不知去向了何方。
方祈有些惆悵：“不知道死了以後是不是真的能回家。”
雙馬尾開玩笑道：“要不你試試？”
方祈立馬搖頭：“還是算了。”他又跑過去問沈冬青，“大佬，你知道被超度以後會去哪裡嗎？”
沈冬青回答得很果斷：“不知道啊。”
方祈：“可是……”
沈冬青白了他一眼：“我又沒被超度過。”
方祈：這話好像說得很對。
隻有藍莓還記得正事：“他說地圖是假的。”
方祈聳了聳肩：“反正被搶了，是真是假也無所謂。”
藍莓有些發愁：“那怎麼樣才能找到院長室？”
方祈：“大佬？”
沈冬青拍板：“去抓個人來問路。”
方祈來了精神，催促道：“那趕緊的。”
彆的遊戲裡都是被鬼怪追著跑，好不容易能欺負鬼怪了，當然是要多來兩次。、
“不急。”沈冬青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坐了下來。
他取下了身後的背包，打了開來，津津有味地挑選著零食：“我先吃點東西。”他拿出了一包小餅乾，大方地把口袋朝著其他人，“你們吃嗎？”
其他人：……
這麼危機的時刻隻想著吃東西真的好嗎？
沈冬青撕開了餅乾的包裝袋，叼著小餅乾歪了歪頭：“你們不餓嗎？”
這麼說好像是餓了。
方祈第一個上去，撈出了一包小麵包。
藍莓也破罐子破摔，排在了方祈後麵。
最後是四個人坐在秋千旁邊，把整個背包裡麵的零食都消滅了，滿地都是包裝袋。
方祈愜意地歎了一口氣：“好爽——”
要是天空更晴朗一些，就像是在野外郊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