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話說完了,謝小意才發覺此言過於孟浪了。畢竟他還不知道淩霄君是何想法。
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麼說？”
淩霄君不怎麼說。
現在兩人還隔著一堵牆，謝小意不知道衛淩霄是何反應。他雙手撐著下巴，望著幕布一般黑夜,也不說話。
剛開始他以為和淩霄君隻是萍水相逢,離開秘境以後就再無交集。可偏偏巧合,兩人就湊到了一處，還發生了如此親密行為。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如此,他才對淩霄君有不一樣感覺。當然，他也能感覺到淩霄君是對他不同。
不然，淩霄君為何要千裡迢迢地趕過來？難不成是為了報恩？
本來謝小意是篤定，但一直等不到回答,就有些不太確定了。
他小聲地說：“淩霄君，你還在嗎？”
衛淩霄：“在？”
謝小意突然有些尷尬，隻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我就隨便問問，你要是不想回答話,就算了……”
衛淩霄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對謝小意毫無意思,那直接回絕就是了，可偏偏……他並非是沒有感覺。
這就到了難處。
若是說沒有，那就是欺騙之舉，並非君子所為；可若說有，那就是有違道心,正好趁了魔族之意。
兩廂難以取舍。
讓衛淩霄不知怎麼開口。
可這沉默到了謝小意耳中,卻讓他誤會了。還以為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他摸了摸臉頰，有些發燙。
也是。
淩霄君是什麼人物？說難聽點,若是睡一覺就能和淩霄君在一起,那想要這麼做人怕是早就排滿了四海八荒了。
謝小意決定給自己找個理由：“淩霄君,你知道魔族陰謀嗎？”
衛淩霄頷首：“知道。”
謝小意立刻毫不留情地把鍋扣到了魔族身上：“魔族一直以為你……喜歡上我了，如果他們知道隻是一個誤會，必定會再派其他人過來。”
“我剛剛就在想，我們不如偽裝一下小情侶，騙過魔族耳目。”
謝小意一臉真誠地說：“所以我才會說出這樣話。”
信我！
才不是因為一時鬼迷心竅呢！
也不是因為饞你身子！
為自己解釋完，謝小意忍不住感慨。
愛情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就像是龍卷風。
不過有一個好處就是，亡夫不用換上一頂嶄新帽子了。哎……好像換不換也差不多了。
就在謝小意胡思亂想時候，門口突然想起了輕輕叩門聲。
“誰？”謝小意朗聲問道。
門口傳來卻是衛淩霄聲音：“是我。”
謝小意有些不解衛淩霄行為，但還是拉開了門，讓他進來。
衛淩霄一走進房間，便一臉正經地坐在了距離謝小意最遠角落裡。
謝小意：“？”
衛淩霄垂下了眼瞼，目光落在了某一處，淡然地說：“不是要掩飾一二嗎？”
“兩個房間，如何掩飾？”
謝小意：“……”
他就是胡說八道，為什麼衛淩霄就信了？
難道是淩霄君常年待在雲浮山上，不通世俗之事，不知道外界套路深嗎？
衛淩霄問道：“不可嗎？”
謝小意連腦子都沒過，下意識地就說：“可以。”
客棧房間並不大。
兩人一站一坐，好似把整個房間都擠得滿滿當當，稍微動一動就能觸碰到另外一個人。
於是謝小意就好像僵直了一般，站在了窗口，目光有些飄忽，一下子看看窗外，一下子又偷偷瞅衛淩霄。
衛淩霄微微動了動手指。
他說得是冠冕堂皇，實際上，隻有自己知曉，他真實想法。
那些有辱斯文，不能說出口想法。
謝小意總覺得氣氛怪怪。
就在他準備開口打破這種氛圍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淒厲慘叫聲。
謝小意尚未反應過來，人先行一步，翻身下了窗戶，一躍而下。
這座城鎮夜間沒有燭火，更沒有人聲。
謝小意紅衣翩躚，落在了地上，環顧四周，隻看見深沉黑暗。
他抬手，周圍靈氣彙聚於指尖，點燃了一簇亮光。
隻是不知為何，此地靈氣過於駁雜，就算是點燃亮光也是暗沉無比。
謝小意借著這點微弱光芒，看見了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還帶著一股濃鬱血腥味，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
經曆了之前事情，謝小意變得更加小心了，沒有孤身一人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
果然，一息之後，衛淩霄也落了下來。
他第一反應是去找謝小意，待看到人安然無恙後，才道：“此處詭異，須小心。”
在夜色中，謝小意眉心那一簇祥雲火紋更為矚目，像是活過來了一般，緩緩流動。
他回眸一望。
衛淩霄為他眉間豔色而怔了一下。
謝小意理所應當地說：“有淩霄君在呀。”
衛淩霄被這句話說得有些無措：“我傷勢未愈，不好動用全部修為。”
進來時候他以為此地隻是小妖小魔作祟，可方才黑影身上卻帶著一種不詳氣息。
這讓他想起了一個魔族傳聞。
謝小意點頭，表示明白了。
兩人並肩踏入街道中，四周迷霧隨之湧了過來。
就在衛淩霄猶豫是否要伸手牽住謝小意時候，一截白生生手腕出現在了麵前。
謝小意晃動了一下手腕，帶著笑意：“不是說要小心嗎？”
衛淩霄心一沉，握住了謝小意手腕。
城鎮安靜得如同一座巨大墳墓，隻剩下兩人腳步聲。
走著走著，謝小意突然道：“淩霄君，你受傷失憶是因為道心緣故嗎？”
衛淩霄沒有隱瞞，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名門正派中高層也都知曉：“是。我立下大道之誓為‘堅守本心、始終如一、不可更改也’。”
大道誓言是一個雙麵刃。
若是履行誓言，修為必定一日千裡；可若是違背誓言，道心有損，分分鐘入魔給你看。
不過一般修士都沒資格發下大道宏誓。
隻有像淩霄君這般天之驕子、大道寵兒發下誓約，天道才會落下一眼來關注。
謝小意將淩霄君大道誓言在舌尖滾了一滾，好奇道：“那淩霄君，你本心是什麼？”
衛淩霄一時回答不上來。
謝小意說：“我感覺這句話意思挺複雜。到底是堅守原來本心，還是堅守現在本心呢？”
“如果兩個本心都是本心，那算不算始終如一？”
衛淩霄道：“……未曾想過。”
謝小意琢磨了一下，說：“而且說實話，天道怎麼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遵守本心？隻要你認為你是遵守本心，天道也分辨不出吧。”
衛淩霄聽到這一番話，似有所感，體內洶湧魔氣似乎停滯了片刻，隱隱有散去樣子。
這時，謝小意突然轉移了目標：“你看前麵——”
衛淩霄收起了內視神識，看了過去。
蜿蜒小路儘頭有一座宅院，院落門口立著兩個石獅子，往上掛著兩盞燈籠。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平常，可在這詭異城鎮中，平常反倒是成了古怪。
謝小意走進一看，發現石獅子眼睛被人生生摳下，殘缺地方烏黑一片，像是要流出血來。
再抬頭看向院落，還沒走到跟前，兩扇朱紅大門就“吱嘎”一聲打開了。
裡頭黑洞洞，像是在無聲地歡迎。
謝小意也是仗著身後有淩霄君，藝高人膽大：“我們進去看看？”
衛淩霄點頭。
謝小意率先跨過了高高門檻，朝著裡麵走去。
這座宅院是個三進院子，第一進是個小花園，兩側都立著紅彤彤燭台，一眼望去，就像是人眼睛一樣。
謝小意從花園中小路走了過去，沒有察覺到花圃中悄悄綻放了一些花。
那些花瓣長得有些奇怪，上麵花紋扭曲著，形狀像是蟲子，一刻不停歇地蠕動著。
它們隨風搖晃，在竊竊私語，在傳達消息。
謝小意來到了花廳前，推開門走了進去，發現中央擺放著一尊神像，被一層紅布所覆蓋著，隻能看見一個模糊輪廓。
謝小意盯著神像看了片刻，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背後汗毛直立。
他下意識地仰頭，看見橫梁上垂下了一雙雙腳。
“……”
謝小意忍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粗口，緩緩退到了花廳門口。
在橫梁上滿滿都是人。
有衣衫破舊貧窮小販，也有絲綢革履富家少爺，此時不分高低貴賤，一律整整齊齊地掛在上麵，一個不少。
全都是這個鎮子上人。
加上供奉著神像，謝小意懷疑這是邪教舉行儀式現場。
不能讓儀式繼續下去。
謝小意這麼想。
隻是還沒等他動作，神像上披著紅布突然自己滑落了下來，出現了真實模樣。
那是一個畸形神像。
它不能算是一個人形，層層疊疊肉堆積在一起，應該算是肚腩地方長著無數雙眼睛，臉龐猙獰，背生六臂。
謝小意被嚇了一跳。
衛淩霄沒有看到神像，問：“怎麼了？”
謝小意老實說：“醜到我了。”
神像：“……”
它身上眼睛變得怨毒了起來，齊刷刷地盯著謝小意，像是也想把他掛在橫梁上。
謝小意：做夢，告辭!
他後退兩步，正好撞上緩步走來衛淩霄。
衛淩霄一看：“這是魔族供奉祖先。”
謝小意憐憫地說：“有這麼一位祖宗，那魔族長得肯定也不咋地。”
衛淩霄：“……或許。”
謝小意覺得這個神像挺邪性，問：“那我們該怎麼辦？砸了嗎？”
衛淩霄沉吟：“你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