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還在持續。
風一吹,發出簌簌的聲響。
地火精魄點燃的火堆還在灼灼燃燒。
謝小意獨自一人坐在了火光中。衛淩霄和龍三在不久前離開了避風處，朝著山下走去。
衛淩霄不是一個多言的人，龍三也不吵鬨,兩人在或不在,好像差不多。
但隻有謝小意知道,並不一樣，至少他回頭的時候，再也不能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謝小意吸了吸鼻子，失笑：“不過就離開一下，還以為要生離死彆了。”
他自語了一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探出頭往外看。
不知道是不是衛淩霄與龍三已經下山了，雪花落下的頻率和速度都減緩了不少。
他試探地伸出了手指。
一片雪花柔和地落在了指尖。
謝小意舉到麵前一看,雪花有六瓣，呈現著晶瑩的光澤。他輕輕哈了一口氣,雪花便消融成了一滴水。
外麵的風雪已經沒這麼刺人了。
謝小意走了出去,立於漫天霜雪中。在失去危險後,一眼望去，隻剩下潔白的美麗。
謝小意準備往山上走。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若是從天上向下看,裹著披風的謝小意就像是一個毛茸茸的幼崽,艱難地向上攀爬。
“呼——”
這裡的積雪已經很厚了,不知積累了幾千年,一腳踩下去,就直接沒到了小腿處。
還好衛淩霄走之前給了他一些防身的靈寶,謝小意試了試,其中一個靈寶的效用就是可以使得身輕如燕、如履平地,隻要用很少的靈氣就可以啟動了。
謝小意一用，整個人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了起來，輕飄飄地浮在了積雪上。
他覺得好玩，反正四下無人，在雪地上撒著歡跑了一圈，震起一層層的浮雪。
謝小意仰起頭，浮雪落在了他的眉心，那道祥雲火紋亮了一下，在瞬息之間將這一點雪蒸發。
他摸了摸額心，覺得這道祥雲火紋比平時要熾熱一些。
額上這道紋路是得到神霞劍的時候買一送一得來的，平時神霞劍就存身於此。
謝小意隻覺得是一個裝飾品，還挺好看的，也沒多注意。
現在祥雲火紋一陣陣的發燙，他有些奇怪的嘀咕了一聲：“難道是太冷了？”
謝小意琢磨不出來，目前也沒出現其他的異象，他就放到了一邊。休息了一會兒後，便繼續啟程。
有了節省力氣的靈寶，謝小意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到一日的功夫，他就能遠遠地看到山頂了。
一路走來，謝小意都沒遇到柳浮月口中說的凶獸，還以為是上古陣法開到最大檔，把凶獸都驅趕走了。
故而也就放鬆了警惕。
就在謝小意即將走上最後一節路的時候，旁邊一個雪堆微微拱起。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道黑影朝他猛地撲了過來。
謝小意的眼睛微微睜大。
那東西長得奇形怪狀的，眼睛鼻子都堆到了一處，嘴巴幾乎占據了四分之三的身體，長大的時候，可以看見裡麵布著一層一層的牙齒。
若是要被咬上一口，怕是要刮下一塊肉來。
謝小意想要躲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眨眼間，凶獸已經到了跟前。
新鮮的血肉就在麵前，就算凶獸沒有開靈智，眼中也流露出了貪婪與狂喜。
隻要再進一步，就可以飽餐一頓了……
凶獸迫不及待地張口咬了下去。
叮——
一道清脆的聲響回蕩在雪地中，以謝小意為中心，一個無形的圓擴散開來，地麵上的一層浮雪被震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漩渦。
就連謝小意的披風都被吹了起來，揚在了身後，如同旗幟一般，發出獵獵聲響。
那凶獸咬到的不是柔軟美味的血肉，而是一道無形的屏障。
“斬。”
一個平緩的聲音憑空響起。
凶獸在半空中，還維持著攻擊的姿態，話音落下，它就憑空消失了。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接著，四周雪地裡，原本一個個拱起的雪堆，悄無聲息地癟了下去。
披風緩緩垂了下來，在身後搖晃了一下。
雪也恢複了之前的模樣，重新落下。
半響，謝小意發出了迷茫的一聲：“啊？”
剛剛……是淩霄君的劍？
“是我。”
明明是得不到問題的自語，卻意外地得到了回答。
謝小意反應了過來，手忙腳亂地往懷裡摸了摸。拿出了一塊……如意玉牌？
如意玉牌中傳來衛淩霄的聲音：“我存了一道劍氣在其中。”
謝小意的第一反應是：“你又亂動劍氣？不是都說好了嗎？”
衛淩霄：“……”
謝小意氣呼呼地把人罵了一通。
衛淩霄也不惱，隻是趁著謝小意喘氣的空隙間，緩聲解釋道：“我擔心你。”
原本想要教訓的話，現在卻有點說不出口了。
謝小意：“哼……”
雖然看不見衛淩霄的模樣，但也能聽出其中的笑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劍氣被魔氣侵蝕，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太隱蔽了，不容易察覺。
現在知道了，將魔氣驅逐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現在動用了劍氣，隻是將驅逐魔氣所耗費的時間又延長了一些。
不過其中因果，就不必和謝小意說了。
之前衛淩霄在守夜的時候發現了雪地中有魔存在，就留了心。不過後來可能因為陣法啟動，風雪太猛烈，就一直沒遇到魔。
現在謝小意要一個人上山，他擔心再出現暴虐嗜血的魔，就悄悄留了一道劍氣。
足以保他平安。
謝小意也知道衛淩霄一片好意，沒再說什麼，隻是威脅道：“下次不準了，這是最後一次。”
衛淩霄順從應下：“好。”
經過這一遭，四周的魔都被斬滅了，謝小意繼續前行。他手中捏著如意玉牌，忍不住說：“你怎麼還留著這個？”
衛淩霄：“什麼？”
謝小意：“就、就這個玉牌啊。”
衛淩霄不解：“不能留著嗎？”
謝小意有些彆扭：“也不是不能留著，就、就是……”
太寒酸了。
淩霄君是什麼人物，名下有十條上品靈脈，什麼奇珍異寶都隨手拿來。
而這對如意玉牌，是謝小意從地攤上買來的，製作粗糙。這種東西，怕是送到淩霄君的麵前都會臟了他的眼睛。
可衛淩霄偏偏還留著。
謝小意：“等下你把玉牌還給我。”他頓了頓，“要不直接扔了也行。”
衛淩霄那邊安靜了片刻，然後回了一句：“不好。”
謝小意解釋：“這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值錢，不適合你……”
“是你送的。”衛淩霄說，“我覺得很合適。”
謝小意覺得耳朵有些發燙，他揉了揉，心想：一定是被寒風刮的。
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再繼續這種話題了，於是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誒？”
衛淩霄像是一直拿著如意玉牌保持通訊，聞言立刻道：“怎麼了？出事了嗎？”
謝小意聽出他的關切，連忙道：“沒有，我好像看到碎冰蓮了！”
在雪山頂，白雪簇擁中，盛放著一支雪蓮。
但那又不是真正的雪蓮，它的花瓣由冰晶凝結而成，層層疊疊、從小到大，上麵布著冰裂紋。它的花蕊是淡黃色的，看起來像是玉的質地，裡頭流淌著一種不知名的液體。
碎冰蓮的花瓣緩緩蜷縮了起來，又緩緩舒展開。
隔著十來米，謝小意都能聞到一股清涼的香味。
這與霜雪的冷冽不同，聞著使人神色清明，好似忘卻了所有的雜念。
謝小意：這就是賢者模式嗎？衝完就是硬氣！
懷中的如意玉牌輕輕顫動了一下，將他從這種境界中喚醒了過來。
“小心。”衛淩霄提醒，“或許有凶獸守護。”
福禍相依。
靈寶所在之地，便會吸引來凶獸。
不用衛淩霄說，謝小意也知道。他“嗯”了一聲，將神霞劍握於手中。
神霞劍的劍刃倒映著雪影，上麵流淌著的一抹紅霞都好像更為清澈了。
謝小意慢慢靠近了碎冰蓮，警惕地看向四周。
然後……
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謝小意輕而易舉地來到了碎冰蓮前。
按柳浮月所說，碎冰蓮伴隨秘境而生，之前金眉宗的人也有將其取出使用過，一旦離身，碎冰蓮就會自己回到秘境中。
碎冰蓮雖為靈寶，但並無其他效用，隻有清心靜心的效用，也沒人會取來使用。
於是金眉宗的人就乾脆放任碎冰蓮待在秘境中了。
綜上所述，這是一個無主的靈寶。
謝小意沒費多大力氣，就將碎冰蓮變成了巴掌大小，收入懷中。
其間沒有起其他波瀾，順利得讓他有些懷疑。
碎冰蓮取到了，也沒有彆的事情可以耽擱，謝小意轉頭就要下山。
剛要轉身離去，他眉心的祥雲火紋突然跳動了一下，隨後猛烈地灼燒了起來。
“嘶——”
謝小意倒吸了一口冷氣，以神霞劍杵地。
這一下，讓他發現了不對勁。
好像……下麵還有彆的東西。
等這股熾熱感過去以後，謝小意呼來一股靈氣，吹散周圍的積雪。
積雪有些深，他花費了一點時間，才露出了下麵的東西。
雪下是一層冰。
大概是千百年來的雪不停落，下麵的積雪就凝成了冰。
冰層很厚，散發著幽幽寒氣。
謝小意單膝跪了下來，用手拂去上麵的浮雪。然後他隔著冰層，看見一顆跳動的心臟。
不、不應該說是心臟。
很難用語言來形容這個東西的外表。它像心臟一般跳動，每跳一下，冰麵都連帶著震顫。它的顏色暗紅，如同一個巨大的卵，被一層薄薄的膜包裹著，裡麵流動著令人作嘔的液體。
謝小意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可以肯定，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意玉牌又動了起來。
謝小意耽擱了這麼久，衛淩霄問：“發生了什麼？”
謝小意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看見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