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虛無。
這裡什麼都沒有,無論是聲音還是光芒都不存在，就連黑暗都是一種奢侈。
謝小意靜靜地漂浮在其中，像是在墜落，又像是在上升。但因為沒有任何對比物,並不能分辨出區彆來。
他就這麼躺在一片虛無之中,過了一刹那,又像是過了亙古萬年。
不知何時,一點微弱的光在謝小意的眉心綻放開，直至將他的整個身軀包裹起來。
有了光,便生了萬物。
以謝小意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逐漸出現了其他的色彩。
他開始墜落，永無止境般地墜落。
風從他的耳邊刮過，發出嘩嘩的聲響,雲絮溫柔地繞過了指尖，又緩緩消散。
謝小意有了反應,濃密的眼睫微弱地顫抖了一下,但是沒有睜開。
這種下墜的狀態十分溫和平靜,就好像回歸最原始的地方，讓人不想動彈。
謝小意睡得懶洋洋的,臉色紅潤，沉溺在夢中不想醒來。
但夢總有結束的一天。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那個人還在等他回去。
一個疑惑從謝小意的心中冒了出來。
那個人是誰？
既然很重要,為什麼他想不起他的名字？
謝小意的記憶就宛如被砸碎的瓷器,碎了一地,看不出原來精美的模樣。
他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名字，於是就沒有醒來的力氣。
風嘩嘩刮過。
雲溫柔纏繞。
謝小意的手指輕輕一動，雲絮輕輕蹭過他的指尖，恍惚間，他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在這個聲音下，一部分記憶緩緩複蘇了過來，
那個人是……
是……衛淩霄。
記憶萌芽，生長成了參天大樹，支撐著謝小意蘇醒過來。他用儘渾身力氣，勉強睜開了一條縫隙。在睜眼看向這世界的時候，一切都停滯了這一刻。
不再下墜，風也不在吹。
謝小意恢複成了站立的狀態，踩在了軟綿綿的浮雲上，看向了四周。
這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除了白雲，什麼都沒有。
謝小意想要扒開腳下的雲看看，底下有什麼，可等費力地挖出一個洞，低頭一看，下麵還是一層雲。
層層疊疊，無休無止。
謝小意又扒了兩層，這才放棄。他累得一屁-股坐到了雲層上，迷茫地自語：“這是什麼地方？”
在他出現在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
謝小意一手撐著下巴，仔細回想。記憶漸漸回籠，他終於想起了之前的劇情。
他殺了沈白荼，但沈白荼在死前，說出了驚天秘密——這是世界是一本由人編寫的書，謝小意則是書中早早死去的白月光。
這件事並沒有嚇到謝小意，反而激活了他過去的一段記憶。他也是穿書者，並且為了更改早死的結局，主動封閉了記憶。一旦重新想起這段記憶，他就會死去。
這是天道的意誌，無法更改。
回憶起了一切，謝小意幽幽歎了一口氣：“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他的聲音回蕩在四麵八方，又幽幽傳了回來。
說起來，還真的挺倒黴的。
明明已經快要成功了，結果冒出來一個同為穿書者的沈白荼，那廝還是主角，運氣比他好上百倍。好不容易殺了沈白荼，結果臨死前還被他劇透了，導致一切白費，劇情回到了正軌。
白月光就應該早早死去。
就算天機閣閣主以秘法蒙蔽了天際，也無能為力。
隻是可惜了這番力氣。
天機閣閣主知道一切，但因為天道的注視，他並不能如數告知，隻能暗地裡引導著。
他引導著謝小意遇上衛淩霄，再假死離去，如此一來也算是全了“劇情”，能夠騙過天道的眼睛。本來到此就已經成功了，可是萬萬沒想到，謝小意就算帶著個麵具也能和衛淩霄攪和在一起。
人算不過天算。
也隻能說命數已定，天命不可違。
麵對如此悲慘的結局，謝小意心態良好。相比於書中的劇情，他已經多活了這麼久了，就算現在死了，也可以說是穩賺不虧了。
不過謝小意還有一點遺憾，就是沒有在臨死前和衛淩霄說上幾句話。
上一次假死沒有遺言，這一次真死也沒有遺言。
也不知道衛淩霄這個死腦筋會不會再發瘋一次，本來心魔裂痕就沒有痊愈，現在又添一筆，該不會原地入魔吧？
謝小意憂心忡忡，暗自祈禱自己死的模樣不要太過於恐怖，免得再次刺激到衛淩霄。
祈禱完了以後，謝小意坐在原地，思維開始發散。
難道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這也太寒酸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就他一個人，能再多來幾個伴嗎？還可以鬥個地主、打個麻將之類的……
謝小意剛冒出了這個念頭，上方的雲層突然憑空裂開了一條縫隙，一道人影落了下來，直接砸到了他的麵前。
謝小意：“……”他抬頭，朝著上空緩緩愈合的裂縫問，“我能退貨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謝小意麵容複雜地看著出現在麵前的人。不是彆人，正是沈白荼。
難道是因為兩個人死得太近，所以才在死後被發配到了一個地方嗎？
謝小意：那這樣的話，我選擇再次死亡。
沈白荼被砸得夠嗆，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幽幽轉醒，看見出現在麵前的謝小意，差點被嚇得又再次背過氣去。
沈白荼：“這是什麼地方？你使了什麼陰謀詭計？”
本來還在想著反正大家都已經死了不如冰釋前嫌的謝小意馬上放棄了這個想法。
和傻叉友好共處是不可能的。
但沈白荼在那裡咋咋呼呼，吵得耳朵嗡嗡的，剛才還覺得太安靜的謝小意瞬間不耐煩了起來。
“彆吵了，你已經死了。”
沈白荼聽到這話，猛地抬頭看向謝小意，蒼白著臉說：“你、你……”
謝小意：“沒錯，我也死了。”
沈白荼的表情更不可思議：“是我殺了你？”
謝小意回了三個字：“你配嗎？”
沈白荼：“那我們為什麼會在一個地方？”
謝小意：“問得好，該不會我想和你在一起吧？”
兩人對視了片刻，然後一人占據了一個地方，相安無事地坐了下來。
在這片詭異的空間裡麵，沒有光線的變動，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謝小意靠上了軟綿綿的雲塊，心想，就算死後清算，他活著的時候也做了不少好人好事，怎麼就淪落到和沈白荼這人一個地方呢？
他想得認真，沒有注意到沈白荼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紅光。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拉近，近在咫尺。
-
“我就是天命。”
衛淩霄說完這話，便轉身離去。既然這裡得不到醫治的辦法，那就無需浪費時間。
穀主看著衛淩霄的背影，開口：“等等。”
一片竹葉飄然而出。
風打著旋，竹葉輕輕落到了謝小意的眉心，化作了一抹翠綠的光芒鑽入其中。
穀主道：“可以延緩一二。”
穀主的本體是萬年聖藥十月竹，竹葉是他的本命精華凝結而成，傳聞可生死人肉白骨。
傳聞當然是誇大了，壽命該絕之人，無論何種神藥都醫治不過來，隻能拖延時間。
衛淩霄腳步一頓：“多謝。”
穀主搖頭，連帶著身上的竹葉也嘩嘩作響：“違抗天命，難、難、難！”
他連說三個“難”字，尾音久久不散，回蕩在藥王穀之中。
-
衛淩霄垂眸看著懷中之人。
謝小意看起來在睡一場長夢，麵上浮現著一層淡淡的光澤，看起來麵色紅潤、毫無瑕疵。他的臉微微側過，貼上了衛淩霄的臂膀。
衛淩霄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謝小意，就這樣，他抱著謝小意，走出了藥王穀。
無人敢阻他，也無人敢直視他。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之後，方才有人發出了竊竊私語。
“淩霄君抱著的人是誰，你們知道嗎？”
“不知，但看起來，應當是很重要的人。”
“淩霄君不是心懷白月光嗎？這莫不就是白月光？”
他們還在猜測淩霄君懷抱之中的是誰，人群中有人得到了外麵傳來的消息，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這種狀態就像是瘟疫傳播一般，瞬間就感染了一大片，一個個都是一樣的神情。
因為他們都得到了同一條消息。
魔族主動開戰了，連帶著龍族與一部分妖族一起，向正道所有門派宣戰。
戰火燃起的地方就在望山宗宗門口，魔族在向望山宗挑釁一般，直接燒了半個宗門，火勢一直灼燒到雲浮山方才停歇。
望山宗直接被人在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個巴掌。氣得望山宗宗主何瀾直接調集起了除魔聯盟的人，準備回擊。
這個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靂，直接劈開了表麵和諧的修真界。
修士們雖知道魔族在虎視眈眈，但他們覺得，魔族被流放到西邊苦寒之地這麼多年，就算是想要掀起紛亂來，也得準備個百八十年。
百八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他們逃避了。
可沒想到魔族來勢洶洶，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直接動手了。而且看起來，魔族暗地裡的勢力不小，就連妖族與龍族都被暗地拉攏，絕非是一夕之間可促成的。
看來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魔族已經暗自謀劃了許久。
魔族所求之大，掀起的戰火沒這麼容易平息下來。修真界至少有百年安穩不下來了。
有人發愁：“戰火一起，生靈塗炭啊……”
“可又有什麼辦法？這可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夠阻攔的。”
“正是如此，我等隻能隨波逐流了。”
在一片死寂中，有個聲音弱弱地想了起來：“我想，有一個人可以……”
旁邊的人下意識地問：“誰？”
這個字剛出口，他就反應過來了。
還能有誰？
不就隻有那位……淩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