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1 / 2)

連柔縮在昏暗的牆角,雙臂緊緊環住膝頭,臉埋在胸前,根本看不清五官,她穿著臟汙的僧袍,身上還散著一股腥臭味,原本的血跡早已乾涸,凝成張牙舞爪的斑痕。

外麵傳來熱鬨的鞭炮聲,連柔費力抬起頭,隨著她的動作,箍在腕間的鐵鐐發出嘩啦啦的動靜,極為刺耳。

“今天是小少爺洗三的日子,王妃原本不想大肆操辦,偏偏王爺不允,總說她們母子倆受了太多苦楚,往後都必須生活在蜜罐中才能彌補回來。”小丫鬟語氣中帶著難掩的羨慕,穿過院牆,傳到連柔耳朵裡。

女子呼哧呼哧穿著粗氣,費力掙了掙。

她喉間發出啊啊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連柔察覺到有人走進來,像往日那樣掰開她的下顎,灌了滿滿一碗苦澀的湯藥。

苦藥甫一入口,就帶來陣陣灼燒般的刺痛,從喉管到肚腹的血脈筋肉仿佛被攪碎了,疼得她渾身發抖。

這樣的湯藥,連柔不知喝過多少。

一個身量頎長,麵容俊美男人站在太醫身旁,看著女子的眼神冰冷到了極點。

“連柔,你何必裝模作樣?若你真想死的話,當初就不會騙熙微喝下那盞毒酒,她真心實意待你,又懷著身孕,斷腸草讓她受儘折磨,要不是被太醫吊住一口氣,恐怕早就沒命了。”

連柔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早就忘了自己究竟解釋過多少回,那次賞花宴,她根本不知連熙微懷了身孕,也不清楚杯中盛著的是毒酒,當時她隻是順手將酒盞遞了過去,未曾想竟鑄成大錯。

秦琰雙手緊握成拳,眼中的痛恨早就轉為怒火,他恨自己有眼無珠,恨自己優柔寡斷,才會被連柔可憐無辜的表象所蒙蔽,將這樣的毒婦娶進門。

“同樣是長夏伯府的姑娘,就算你出了意外,成了殘廢,也跟熙微無關,她真心待你,怕你受了委屈,甚至還讓我娶了你,好生照料,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

聽到此言,連柔渾身發顫,眼眶愈發乾澀,竟是連眼淚都掉不出來。

是了,秦琰身為相府公子,之所以會迎娶她這種鄙賤殘

廢的女人,完全是看在連熙微的情麵上。

那人讓秦琰娶,秦琰便應了,而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當年茶商連牧雲膝下有一對雙生女兒,一人名阿柔,一人名熙微,姐妹倆從小一起長大,連柔做夢也沒想到同胞姐姐一直恨不得她死。

因此,當連熙微中了斷腸草之毒,連柔作為雙生子,體質與她相近,就成了連熙微的藥人,養在庵堂裡,太醫開的解毒湯藥,都要先由連柔試一次,才會送到金尊玉貴的陳王妃麵前。

連柔被硬灌下斷腸草,可沒有誰關心她痛不痛,所有人都厭她、憎她,認定她手段下作。

每當服用那刺骨穿腸的解藥,連柔都恨不得去死。

太醫在給她試藥的時候,從來不會顧及藥性是否剛猛,她是否能承受得住,反正隻要能起到解毒之效,對陳王妃身體有益便是好的,又何必在乎一個無足輕重藥人的感受?

連柔撕心裂肺地咳著,殷紅鮮血混著藥汁劃過嘴角,秦琰卻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熙微與陳王的孩子已經平安出世了,你就算再嫉妒她都沒有用,還是認命吧。”

“這就是你的命。”

說完這句話,青年態度冷漠,大步轉身離去,太醫恭敬地跟在後麵,給院門落鎖時掃見女人麻木的神情,不由暗暗歎息一聲。

人的境遇還真是說不準,分明都是長夏伯夫人帶來的拖油瓶,一個被飛上枝頭成了王妃,陳王不忍讓她受到丁點委屈,而另一個雖嫁給相府公子,卻成了割肉放血的藥人,受儘苦楚。

太醫不懂這些勳貴的想法,無論是相府公子還是陳王,都不是他能開罪得起的,也不敢多言。

連柔一直用那些昂貴的補藥吊著命,但她本就存了死意,就算湯藥再名貴,也救不回一具軀殼。

她死的那日恰逢開春,冰雪初融,柳樹發了新芽。

容貌清麗絕豔的女子將繈褓交給乳母,緩緩走到荒廢的小院前,裙裾隨風浮動,像翩然展翅的蝶,她的神情看似悲痛,眼底卻藏著一抹快意。

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

“連柔,你說你為什麼要進京呢?你呆在陪都,一輩子彆出現在我麵前,我就不會對你下手,偏偏你不知好歹,從陪

都來到建業城。你自小就生得美,隻要你待在我身旁,沒有人會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陳王看到你第一眼,便主動詢問你的身份,要是你不死,京城哪還有我的立足之地?

好在你足夠蠢笨,沒幾年便丟了性命。

既然你死了,我也喚你一聲妹妹,日後下了地獄,入了輪回,千萬莫要怪我,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你自己不爭氣,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