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氏女是他的外甥,總不能被旁人辱了去。
當晚,原本居住在魚泉行宮的一乾人等,全部借宿在本地的農戶家中,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自京城而來,出手闊綽,莊戶們也樂意留宿,忙準備好熱湯熱食,裡裡外外將人照顧的格外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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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長夏伯尚未起身,就聽到外麵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男人眉間劃過一絲不愉,瞥了眼身側安睡的妻子,抬手給焉氏掖了掖被角,而後披上外衫走出臥房。
接連不斷的暴雨使得陪都氣溫驟降,明明天不熱,寧管家額間卻滲出一層汗珠,滾滾而落。
見狀,長夏伯心底咯噔一聲。
他挺直脊背往前走,等遠離臥房後,才低聲發問:“出什麼事了?”
“伯爺,大事不妙,魚泉那邊的行宮經不住暴雨衝擊,昨天夜半垮塌了!”
長夏伯麵上血色儘褪去,仿佛受不住打擊那般,身體微微顫動,瞬間好似蒼老了十幾歲。
打從太子執意要換掉工部員外郎那時起,他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當時他勸不住太子,眼下禍事臨頭,想保住整個伯府都並非易事。
“傷亡多少?”
“有幾名女官被墜落的磚石擦傷,好在性命無憂,幾位貴人如今被安置在魚泉的農戶家中,暫時無慮。”
長夏伯鐵青的臉色略微緩和了些,他喉結滑動了一瞬,嘶啞開口:“先去備馬,我必須親自前往魚泉請罪。”
說罷,他起身往臥房的方向折返,為了不打擾到焉氏,便站在耳房更衣。
即便長夏伯的動作幅度不大,悉悉索索的聲音依舊吵醒了焉氏,婦人從趿拉著繡鞋走到男子身邊,指腹揉了揉他緊蹙的眉心,忍不住問:
“伯爺為何事擔憂?”
長夏伯本不想將此事告知焉氏,怕她操心勞神。
突然,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沉默片刻,握住焉氏微涼的指尖,低聲道:“行宮出事了,要不了多久伯府也會受到牽連。”
“夫人,我與你和離吧。”
到了此時,長夏伯唯願焉氏平安,他不希望自己愛重了一輩子的人受苦。
焉氏雙眼瞪的滾圓,耳畔嗡嗡作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居然這麼嚴重嗎?”她喃喃。
長夏伯伸
手取過搭在木架上的外袍,披在焉氏身上,他知曉妻子心軟,便出言哄她:“其實也不算嚴重,起碼能保全性命。”
“你撒謊。”
焉氏毫不留情地拆穿長夏伯的謊言。
幼年相識,中年相伴。世上沒有誰會比焉氏更了解寧睿晟,她早就知道,這人對自己的執念極深,若非情勢危急,毫無轉圜餘地,他根本不會放手。
焉氏胸口劇烈起伏,她反手握住長夏伯的手腕,神情無比認真。
“我既嫁了伯爺,能陪你同甘,自然也能與你共苦。熙微和柔兒都沒有入寧家的族譜,她們無須讓我擔心,那我就陪著伯爺可好?”
焉氏嗓音沙啞。
她說的這番話都是發自肺腑,她對寧睿晟可能沒那麼多的男女之情。多年以來,是這個人為她遮避風雨,悉心護持。
人非草木,這份恩情哪能說舍就舍?
在長夏伯眼裡,焉氏向來都是柔弱的,但此刻的她,眼神卻格外堅定。
他心頭抽疼,深吸一口氣道:“我要前往魚泉處理公務,夫人慢慢考慮,切莫犯糊塗。”
“無論和離與否,我都接受。”
看著長夏伯匆匆離去的背影,焉氏眼眶發紅,木然坐在牆角的玫瑰椅上,都沒發現連柔是何時過來的。
昨夜連柔聽到雷聲,已經猜到了魚泉的境況,她徹夜未眠,這會兒眼底青黑一片,看著有些憔悴。
“娘。”
焉氏緩過神來,勉強扯了扯唇角,邊淨麵邊說:“柔兒來得倒早。”
“伯爺去魚泉了吧?”
焉氏先是詫異,又想到女兒得了驃騎將軍的青眼,聽到些消息也不足為奇,當下微微頷首。
自重生那日起,連柔便覺得自己頭頂懸著一柄看不見摸不著的鍘刀,她又驚又怕。
如今刀落在實處,那種不可言狀的恐懼反而消散了幾分。
“日後我會好好照顧娘,不會讓您受苦。”
連柔說這話還是有些底氣的,前世她三指儘斷,做什麼事情都尤為不便,隻能讓人照顧。
這輩子的她手腳俱全,又一直在鑽研茶方,即便沒什麼本錢,擺個攤子賣些藥茶也是使得的。
將女兒乖巧柔順的模樣收入眼底,焉氏暗暗歎了口氣。
她的柔兒千好萬好,趙家秀才也是個不錯的郎君,隻希望這樁婚事不要生出波折,平白將孩子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