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府中僅有兩名主子,伺候的人也不多，很多事情連柔不願假手於人，自己便做了。
這日她剛用過飯,正在廊下散步，見到一個鎮北軍匆匆走過來，衝著她抱拳行禮。
“夫人，門外有一名女子求見。”
“女子？”連柔有些奇怪,難道是連熙微親自登門了？她那個姐姐行事向來謹慎，應該不會主動來府。
這麼想著，她輕聲問：“那女子是何身份？”
侍衛神情透著一絲複雜，沉聲解釋：
“那女子名為蘭漪，是蘭副將的幺女。前些年蘭副將在沙場上戰死,城也沒守住，北魏人闖入城門,犯下了滔天惡行，陛下為此降罪蘭副將，即便他已不在人世，家眷依舊不得幸免。”
連柔隱隱有了預感，便聽侍衛接著道：“蘭家長輩承受不住牢獄之苦，大都在獄中丟了命，男丁淪為奴仆,而她被充入樂坊，成了伶人。”
“此刻將軍不在府內，先把她請到偏廳吧。”連柔歎了口氣。
侍衛麵露驚詫,“可蘭漪是樂坊的舞姬，進府恐怕不太妥當。”
死過一回後，連柔並不覺得人與人之間有高低貴賤之分，舞姬也是人，還是伏家舊部遺留下來的骨血，總不好長久待在樂坊那種地方。
見夫人容色嚴肅，完全不似說笑，侍衛急忙應諾，將站在府門外的蘭漪引至偏廳。
侍衛走後，青苓看著自家小姐，低聲問：“主子，您打算怎麼安置那位蘭姑娘？”
方才連柔就考慮了這個問題，大業準許立女戶，蘭漪家族敗落，親人失散，與其匆忙發嫁給彆人，還不如幫她立戶。
隻是立戶雖不難，但一名女子想贖身、想安穩度日，總歸需要一筆銀子。
連柔手中還有不少珠玉首飾，換成銀錢，應該足夠了。
她慢聲道：“先幫蘭姑娘脫離樂坊，再幫她立女戶。”
聞言，青苓不由鬆了口氣，她知道小姐心善，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那位蘭姑娘在樂坊呆了這麼多年，突然上門，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連柔揉了揉青苓的腦袋，小聲說：“彆擔心，我有分寸。”
偏廳內，蘭漪坐在八仙椅上，手裡捧著微燙的茶盞，心弦卻緊緊繃著。
腳步聲由遠及近，她下意識朝向門前望去，有個穿著淺色裙衫的女子走了進來，她梳著婦人發式，容貌美麗，眉眼間說不出的靈動嫵媚。
蘭漪自小便知道自己生得美，但在這名女子麵前，她居然生出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她慌忙站起身，衝著女子屈了屈膝。
“蘭漪見過夫人。”
“蘭姑娘不必多禮。”
連柔扶了她一把，待兩人落座後，她問：“今日將軍恰好不在府中，蘭姑娘登門，可有什麼要緊事？”
想起那位秦公子交代的話，蘭漪刻意流露出羞赧之色，她紅著眼，哀求道：“夫人，蘭漪知曉自己命賤，可卻不願意在樂坊中了卻殘生，您和將軍能不能幫幫我？讓我離開那種地方？”
連柔本就有此意，但伏廷還未回來，她也不好直接應下，隻溫和道：“蘭姑娘莫急，此事還需與將軍商議一番。”
依照大業律例，除去禁宮中的伶人，餘下舞姬歸入賤籍，類似於簽了死契的奴婢，皆可買賣。
聽到這話，蘭漪深深吸氣，她覺得胸口憋悶至極。
據她所知，連柔同她一樣，都曾是罪臣之女，前者運氣好些，並沒有淪落到樂坊之中，成為勳貴的玩物，甚至還嫁給了驃騎將軍。
現在讓她幫幫自己，態度竟如此敷衍。
“那就麻煩夫人了。”
蘭漪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表露出來，恭謹地跟連柔道謝。
沒多久，青苓端著剛做好的酥酪走上前，道：“將軍回府了。”
蘭漪眸光微閃。
世人都說驃騎將軍殺人如麻、性如惡鬼，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話的真實性，若非如此，伏廷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家破人亡？
蘭家是伏氏一族的舊部啊！
伏廷邊走邊聽侍衛通稟。
“將才有名蘭姓女子求見，夫人和她都在偏廳。”
青年挑了挑眉，“姓蘭？”
他的記憶力向來不錯，更何況，蘭這個姓氏十分少見，還能和將軍府扯上關係，估計也隻有那一家了。
削薄的唇緊抿，伏廷闊步邁進偏廳，目光先是落在小妻子身上，過了半晌，才看向蘭氏。
“不知蘭小姐來將軍府，究竟所為何事？”
連柔跟舅舅相處的時日不算短，自然能分辨出來，伏廷的態度不算客氣。
蘭漪的臉色先是漲紅，片刻後又變得慘白。察覺到男人眼底透出的戾色，她兩腿發軟，險些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