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見過齊驍這樣無助, 他一直是強悍的, 無所畏懼的, 即使身受重傷,也能玩世不恭的勾起唇角,滿是不屑地說這點傷算得了什麼。可此時,他第一次在她身邊坦露出的無助,讓她心痛不已。
他讓她離開他, 不敢再讓她留在他身邊, 那麼意味著什麼?
她的眼淚濕了他的衣襟, 無聲的淚蜂擁而出,心底的痛重過身體千萬倍,他孤身一人, 在這魔窟與魔謀皮,與鬼周旋,她想陪伴他, 做了最壞的打算,同生共死。
可他卻不允。
南絮受傷,是給齊驍致命的重擊,親眼看到自己的女人倒在地上, 身上插著一把刀,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死去, 他從未感受過這種痛, 死去也不過如此。
他可以死, 她卻不能。她是他的命,她活著,他才活著。
吳將軍被捕,我方十幾名精英小組人員,重傷一半,不過傷勢輕於南絮,已經隨部隊離開,漁夫說南絮養好可離開時,派人來接應。
桑傑已經安葬,用最高級彆的禮數厚葬,齊驍派了最信得過的人保護南絮,自己參加完桑傑的葬禮儀式,便一直留在南絮身邊照顧。
這兩日,齊驍的話極少,南絮也沒怎麼開口,配合醫生讓自己儘快恢複身體。
吳將軍被捕後,案件審理並沒不輕鬆,他一直閉口不言,不承認,強調自己沒參與任何違法行為,可他的回答漏洞百出,那日拒捕,金三角武裝接應,都說明了他的不法行為。
泰格已經沒了反抗的籌碼,指正吳將軍是他軍火買賣的上家。隻能怪他先不仁,彆怪他不義。
昏黃的燈光把素白的病房印上一層暗光,刺鼻的消毒水直衝腦仁,床邊放著一大束康乃馨,花色鮮豔,枝葉朝氣蓬勃。
窗邊站著的人一動不動,輪廓隱在暗影深刻如刀削,他周身盛著濃烈沉重氣息,燈光傾瀉而下在他身上縈繞,勿明勿暗,若即若離,這樣的他總讓她心頭泛酸,像是下一刻他就消失在她麵前,想抓卻抓不住,想碰卻碰不到,她從未有過這種想念,連睡夢中都盛滿驚慌,強迫自己醒來。
南絮和他這兩日很少說話,她懂他的悲涼與壓力,她入院三天,傷口恢複很好,胸口沉重的呼吸壓力日益驟減。按照她的恢複狀況,不出幾日便會被他送走。
“齊驍。”她叫他,聲音小如蚊囈,在靜逸的病房裡,像是虛幻。
他回頭,撞上她的眸光,“醒了?”
他的嗓音嘶啞低沉,似許久未開口,帶著劃破空氣的飛沙走石,傳進耳底有些絲絲拉拉的刺痛。
齊驍邁開長腿到她身邊,拿過水杯,加了一些溫水回來,“喝一點潤潤嗓子。”
南絮搖頭,“你喝吧。”
齊驍水杯一直端在她麵前,南絮隻好被他扶著欠起身子喝了一小口,水流劃過喉嚨,火辣辣的。
她把水杯推到他麵前,示意他喝,齊驍不得不在她的注視下,喝下杯子剩下的溫水。
他放下杯子,兩人一時無話,他就在她旁邊坐著,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因失血過多,臉色一直不得恢複,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下,儘顯蒼色。
他的目光沉如暗夜,卻又蘊著極光,冰冷與烈火交織,讓複雜變得簡單,簡單再變得複雜。
他們就這樣看著彼此,誰也不開口,過了許久,南絮緩緩抬手,落在他置於床邊,布滿血痂的鐵拳上。
柔軟的小手輕輕摩挲著他拳上的傷處,那裡已經結了痂,大片大片地刺進她眼底,她感覺到他握拳的手越收越緊,“對不起。”她說。是她讓他如此不安,失了冷靜,臥底忌諱有情感牽絆,特彆是他這樣赴在生死前線的隱秘身份,感情是大忌,是她,破壞了他堅如磐石的意誌。
對不起?硬冷的麵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後很快斂去,“說什麼傻話。”
“能不能彆讓我走?”她想爭取,一點陪他同生共死的機會。
齊驍沒應她的話,便是以沉默拒絕,他走到窗邊,抽出一隻煙點著,倚著牆垛盯著外麵的朦朧夜色,“五年前,我親眼目睹戰友被毒梟殘害至死,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麵。”全身被注射毒品,手腳被砍斷,死之前受到非人的折磨,毒梟的殘忍,毒品的危害,齊驍那一刻,便做下決定,臥底,一個不見光明的潛行者。
“有陰影嗎?”她問他。
齊驍吸了一口煙,微微抬首,吐出的煙霧繚繞於眼前,透過煙霧想要去看清這個世界,可是看不清,不是煙霧遮擋,而是那些人心被蒙上,厚厚的腐爛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