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晉江(1 / 2)

池翊音回眸看去時,便落入了一片金燦燦的日光中。

男人神情漠然站在身側,太陽高懸在他身後,當池翊音逆光看去時,竟然有種他本身便是太陽的錯覺。

黎司君那雙金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更為明亮燦爛,恍惚如烈日燃燒,璀璨不可直視。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才慢慢適應了直視太陽時的刺眼。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皺眉掃了一眼還在慌亂中的眾人:“他們看不到你?”

黎司君唇邊勾起一抹笑:“你為什麼會覺得,所有人都有資格看到我?”

“愚昧,無知,殘酷,麻木不仁……嗬。”

他輕笑了一聲,語氣嘲諷:“不過可喜可賀的是,你總算不認為這是我做的了,池翊音。”

黎司君沒有像其他玩家那樣穿著保暖厚重的衣服,相反,他依舊是池翊音看到過的那樣,藏藍色襯衫和西裝長褲勾勒完美的身形。

他不像是身處於危險的雪山,反而身在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觥籌交錯間的懶怠與無聊,好像一切對於權力和金錢的欲.望都已經被滿足,整個世界唾手可得,再無什麼能夠勾起他的興趣。

池翊音與黎司君之間的距離足夠靠近,他甚至能夠看清黎司君長長濃密的睫毛,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碎金,理所當然的狂傲下,竟然也有深重的悲哀一閃而過。

他愣了下,心中對黎司君的描寫打上鮮紅的問號。

但在因為太長時間的注視而引來黎司君的注意之前,池翊音便無事發生般轉回眼眸,重新看向不遠處的玩家們。

“你雖然危險,不可探知,但在我看來,你還不屑於做這種事。就算你存在的本身便是一個謎團,但謎底也足夠有趣,毫無動機就對於一個副本中的玩家出手?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

池翊音聲線平靜,沒有被眼前的混亂沾染分毫:“比起參與者,你更像是觀賞者,明明身在其中卻又置身事外。”

他想了想,又道:“就像最初在馬家大宅裡時,馬老爺這個身份……”

池翊音輕笑:“簡直是位置最好的觀賞席,可以近距離看到所有精彩上演,確保不會錯漏分毫。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顧希朝所說的舞台劇,就是最貼切的描述。”

黎司君側首向池翊音看來,微訝的挑了挑眉,就連惡意也漫不經心的眼眸中,終於有了認真對待之色。

“沒有人能夠同時是NPC和玩家。”

池翊音輕聲詢問,卻更像是恍惚低喃的自言自語:“黎司君,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說的另外一件事,是馬玉澤對於黎司君的態度。

在他將馬玉澤成功寫進筆下之後,便不僅獲得了馬玉澤的力量,也探知了她真正的靈魂。

——不是在遊戲場副本裡的NPC,而是有血有淚、真實的厲鬼。

每當黎司君出現,馬玉澤就會表現出明顯的情緒波動。

但不同於她對池翊音的感激尊敬、對馬家的深惡痛絕,當她在黎司君麵前,更像是在敬畏他的存在。

就像是尋常人跪倒在神像前,虔誠的將自己的靈魂獻給神明,感念於祂的救贖,卻也畏懼於祂的力量。

屬於馬玉澤的這種情緒,一度讓池翊音深覺疑惑,直到他又一次在小木樓裡見到了黎司君。

即便黎司君的身份是玩家,但池翊音卻能夠清晰的看到,他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鎮定與掌控。

在小木樓時,池翊音主動與黎司君起了爭執,又何嘗不是在試探他?

就連憤怒,也不過是扣在臉上的麵具。

除了在書寫鬼怪時,為了更好的揣摩鬼怪的情緒,而將自己設身處地帶入其中與鬼怪共情,池翊音自己很少會有情緒上的波動。

但對於黎司君,池翊音現在是真切的感到好奇了。

對於喜愛並擅長解密的池翊音而言,黎司君該死的有著吸引力,令他在警惕的同時也不可控製的為之吸引,想要探知黎司君身後共存的矛盾。

黎司君沒有將答案告訴池翊音,而在他們麵前,玩家們已經陷入了癲狂。

他們的動作越來越急,徹底失去了平靜鎮定,從一開始的詛咒到破口大罵,用手裡的登山杖不斷的向後猛刺過去,想要把緊貼在身後的人殺掉。

可無論是什麼樣的攻擊和武器,全都無法對那冰雕人形產生真切的傷害,反而從它們的身影中穿了過去,使再大的力氣,也不過一拳打在了空氣上。

這樣的狀況令所有人都慌了神。

他們或許並不畏懼可以被打到的怪物,但物理攻擊根本不起作用,再加上如今身處雪山沒有依托……危險變得未知,這讓他們失了底氣。

那些冰雕人形什麼也沒做,隻是不言不語,好像根本沒有攻擊力。

但它帶給眾人心理上的壓迫和危險,卻是無與倫比的——它就像是死亡本身,時刻跟隨在你身邊,伺機而動。它知道有關於你的一切,你卻連它是什麼都不知道,根本無法提前預防將要到來的攻擊。

有人被到近乎崩潰,掏出珍貴的特殊道具反手對準冰雕人形。

道具生效,可冰雕人形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緊貼在那人身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不。

還是有所變化。

那冰雕人形,竟然開始做出和跟隨的玩家一模一樣的舉動。

玩家歪頭,它歪頭,玩家舉手,它舉手。

就像一個忠實的影子。

或者……一個完美的替身。

其他人在發現如此走向之後驚呆了,連忙告知那玩家。

王樂樂見勢不妙,也立刻阻止了其他想要掏出道具的人,唯恐他們的攻擊反而激活了冰雕人形的危險性,想要暫時靜觀其變。

可最開始攻擊冰雕人形的那玩家,卻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啊啊啊啊啊!!!怪物,怪物!滾啊!”

他踉蹌後退,摔倒在地,手腳並用的想要從厚厚的積雪中撲騰起來,卻被身後的冰雕重重壓進了積雪之中。

雪山常年無人,積雪深度足有一米多深,下麵還掩蓋著複雜的地形,很有可能一腳沒踩好就掉進冰洞中。

那玩家也是如此。

他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在積雪上留下了一個人形淩亂的印跡,就消失在了厚厚的雪堆中。

王樂樂一愣,隨即趕忙艱難的小跑過來查看情況。

“陳叁,你看到他發生什麼了嗎?”

王樂樂急急的向池翊音問道:“他是不是掉冰洞裡去了?”

但池翊音的神情卻嚴肅了下來。

那玩家發了瘋一樣往回跑,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回到相對溫暖安全的小木樓,也因此離站在隊伍最末端的池翊音更近,這使得他能夠清晰看到那玩家掉進雪裡的瞬間。

池翊音看得很清楚,是玩家身後的冰雕人形壓住了他,讓他在雪地裡撲騰著卻也站不起身,而在雪層之下,似乎有一隻手迅速伸出,拽住了玩家的衣領,將他拖向更深處。

這根本不是意外。

而像是……有預謀的殺害。

驚慌恐懼在剩下的三人中蔓延,阿麥開始指責王樂樂,王樂樂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念叨著情報中根本沒有這種事出現,怎麼會這樣。

可池翊音卻清楚的看到,他們身後的冰雕人形……也開始變得和他們同步動作。

雖然所有人都穿著厚重的衣物,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臉看不出表情,但池翊音就是能感覺得到,那些冰雕人形就連神態都在向玩家靠攏。

好像隨時能夠取而代之。

但池翊音還記得自己之前的發現。

冰雕人形並不是無法被攻擊的,它們會本能的躲避其他的玩家,就像是人在躲避傷害。

或許……

池翊音心中有了猜測,立刻握緊了登山杖上前兩步,在王樂樂驚詫看過來的目光中,掄起登山杖向他而去。

“臥槽!陳叁你瘋了嗎,你……”

話沒說完,登山杖就已經到了王樂樂眼前,在他眼中無限放大,他下意識的閉眼偏頭想要躲避。

但登山杖卻與他擦身而過,沒有打中他,反而擊中了他身後的冰雕人形。

池翊音手下絲毫沒有留情,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就已經計算好了從他到王樂樂身後的冰雕人形之間,從什麼角度如何發力才能將力量最大化。

在正確的計算下,登山杖最前端用來刺進冰層的刀鋒,就變成了最可怕的武器。

冰雕人形的一條手臂,竟然硬生生被池翊音削了下來。

那手臂“啪!”的摔在雪地上,然後被湧上來的積雪覆蓋。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言語,全都愣愣的看向池翊音。

就連王樂樂也呆住了。

他低頭看著旁邊雪地上砸出來的印痕,又看了看池翊音,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這是池翊音在救他的命。

“陳叁,沒想到你竟然會幫我……”

王樂樂眼神複雜,但還是向池翊音點了點頭:“謝謝。”

但池翊音並沒有在意。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雪地裡的斷臂吸引了去。

如果是還活著的人受傷,血液流動,就會從傷口湧出鮮血。如果是死人的話,血液已經停止流動,便不會。

這本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況且還在雪地這種隻要稍有汙臟,就立刻有體現的地方。

可從冰雕人形身上削下來的手臂,卻兩者皆不是,反而滾落下來很多細碎的紅色晶體,像是紅水晶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池翊音微微彎腰,撿起來了其中幾塊,對著陽光看了看。

這也不該是紅水晶或者任何天然礦石的紋路,反而更像是流動中就被急凍的鮮血,還混雜了大量的雪水。

就像是……有人被活生生凍死在了雪山中,然後整具屍體像是岩石一樣被敲碎,才造就了這些不規則的紅色晶體。

池翊音最先想到的,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些碎肉組成的人形怪物。隻不過與那些怪物不同的是,眼前的冰雕人形是由冰凍的血塊組成,不僅被塞進了保暖棉服中,就連行為模式也與那些碎肉怪物並不相同。

他抬眸向王樂樂身後看去,那冰雕人形的頭也恰好轉向他,被頭盔擋住的眼睛好像在死死的盯著他。

池翊音看到,那冰雕人形的手臂斷麵,也是和自己手裡的東西相似的紅色晶體,而不是肌肉和血管,更沒有血液流出來。

不……或許,那根本就是和小木樓裡的碎肉怪物是一樣的東西,全部是由紅色晶體組成。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冰雕人形起了變化,新的手臂沿著肩膀上的截斷麵生發,延長,最後手臂完好無損的出現。

如果不是雪地上仍舊留著印痕,其他人甚至恍然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覺。

他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心中剛剛升起的期冀蕩然無存,隻剩下更深的絕望。

“這東西,還有自恢複能力嗎?”

阿麥聲音顫抖:“為什麼!這不應該是個簡單的副本嗎,為什麼會有這種怪物!”

旁邊的大學生倒是冷靜:“你是可以選擇簡單模式,在旅館裡幫老板娘做頓飯就能通關副本。選擇到雪山來找藥材的,不是你自己嗎?”

“那不都是因為陳叁說他知道雪山線!”

阿麥仇恨的看向池翊音,眼眶通紅:“你為什麼不早說有這種怪物,要……”

“要是告訴你,雪山很危險,你就不來了嗎?”

池翊音的聲音很冷,那雙湛藍的眼眸靜靜的看著阿麥,一眼便看透了他的靈魂般剔透:“在知道了貴重獎勵的存在之後,你真的會放棄看起來唾手可得的財富嗎?”

“你自己既然做出了選擇,就沒資格埋怨彆人。”

池翊音嗤笑了一聲,抬眼看了看頭頂的雪山:“你下一聲高聲呼喊,說不準就會引發雪崩,讓我們都被埋在這裡——要不要試試看?”

明明池翊音並沒有高聲說話,甚至語氣也不憤怒,但就是壓迫感十足,令阿麥不由得抖了抖,沒敢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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