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正版隻在晉江(1 / 2)

湯珈城會好嗎?

在擺渡車上,不認識的人坐在池翊音對麵,問了他這樣的問題。

被打斷了看風景的悠閒,池翊音收回視線,半撐著下頷,靜靜看著那人,卻隻微笑道:“不知道。”

“那是他們自己的城,就應當由他們自己來保護。”

不僅是城市,還有他們的人生與生活,所有的幸福,都要由他們自己去爭取。

他隻是一個點火者。

剩下的……

要交給人們自己。

得到答案的旅客久久無法回神,然後在黎司君逐漸危險的注視下笑了笑,向池翊音致謝,起身離開。

但池翊音看著那自稱是自己直播間觀眾的旅客的背影,唇邊的微笑卻已經淡去,隨之想起的,是他在離開【喪鐘之城】前最後的所見。

他看見,在已經坍塌的高塔監獄廢墟上,一襲黑色包裹的“死神”,正靜靜看著他,也看著這座燃燒的城市。

旗幟倒塌,旗幟又立起,在血與火中飄搖。

死神伸手指向遠方,似乎在向他暗示什麼。

池翊音看去時,卻見無數屍骸從水晶宮廢墟下翻湧,攀爬著回到人間,去見他們所愛之人最後一麵。

整個城市都被屍骸淹沒,哭泣與尖叫聲此起彼伏。

除了湯珈城本身的NPC屍骸之外,更多的卻是玩家們的屍體。

三年間,單單是這一個副本,就已經吞噬了幾十萬玩家。

如今,副本的核心被池翊音擊垮,喪鐘不再,湯珈城也將會成為新的城市,開啟屬於人們的新篇章。

而【喪鐘之城已經落幕。

它已經完成了作為“守門人”的職責,將車票交到了有資格之人的手中,也將結束它僅有一次的漫長運行,陷入沉睡。

好在池翊音相熟的人們,都平安無事的與他一同離開。

雖然斯凱受傷頗重,但在池翊音不計成本的治療下,也已經痊愈。隻是身上的傷口容易愈合,靈魂上的痛苦卻永遠不會得到彌補。

曾經的“聖人sky”,再也不會出現了。

那雙曾經如同天空般剔透的眼睛,覆蓋了蒙蒙霧氣,陰鬱無光。

除了勉強撿回一條命的斯凱之外,紅鳥京茶兩人的情況算是好的。

他們雖然也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尤其是紅鳥。

這位一直以來都更習慣於身處後方的情報專家,難得出一次外勤就遇到這種危機,還被迫絕地求生,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聽京茶說,紅鳥最近連晚上睡覺都要在身邊擺一圈兔子,唯恐自己睡著時被人偷襲。

因為黑屋與死屍共處五天,險些吃屍體求生的經曆,他也會怕黑做噩夢,還被京茶撞見過哭爹喊娘嗷嗷慘叫著驚醒的時候。

這被京茶拿捏住了把柄,嘲笑了紅鳥很多次。

而爆裂性格的兔子雖然心疼同伴,但他不說,也不準備放任紅鳥繼續沉溺在痛苦裡,於是他拍板決定,要給紅鳥上脫敏療法。

——你不是害怕嗎?

那就把你害怕的東西一直擺在你麵前,你最害怕什麼就讓你經曆什麼,直到你不再害怕為止。

在湯珈城郊外山上的小木屋中度假的那幾天中,池翊音總是能聽到紅鳥的慘叫哭聲。

要不是他了解京茶紅鳥兩人的為人品性,差點要以為京茶這是要謀殺同伴。

而京茶也悄悄來找池翊音,向他表明了自己的選擇。

雖然

兩人因為與池翊音身處同一隊,也得到了通往S級副本的車票,但一直最堅定想要離開遊戲場的紅鳥,卻第一次有些猶豫了。

在真正麵對死亡和絕望之前,人總是會覺得自己能夠超越它,馴服它,對死亡嗤之以鼻,甚至會嘲諷畏懼死亡之人,將其命名為軟弱。

隻有當自己親自與死亡麵對麵時,人才會知道,那是怎樣痛苦艱難的事情。

紅鳥並不擅長戰鬥,也對身體上的疼痛沒有足夠強的忍耐力。

他可以不眠不休,在堆積如山的資料中翻找數月,即便希望渺茫也絕不會放棄尋找哪怕一丁點的線索。可他仍舊會在紙片劃破了手指時,疼得齜牙咧嘴,疼得嗷嗷叫。

這一次在高塔監獄裡五天的經曆,讓紅鳥備受煎熬。

尤其是差點吃了“活”屍體的事。

他在副本中硬撐,不讓自己的崩潰影響到隊友們。但在副本結束之後,當他身處安全的郊外田園小屋,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壓抑的情緒,也對將要踏上的旅途充滿了恐懼。

萬一S級副本也會有類似的事情該怎麼辦?

如果下一次,關押他的審訊室中隻有死屍,那他為了活命是不是隻能選擇吃腐肉?

大門已經打開,新世界近在咫尺。

紅鳥卻縮回了伸出去的手。

在他身邊的京茶,將這一切事無巨細的看在眼裡。

所以,在某一個紅鳥疲憊不堪睡去的白日,京茶找到坐在花園中喝茶的池翊音,鄭重的向他說明了自己的決定。

——他和紅鳥,一定會和池翊音一起進入來之不易的S級副本。

“紅鳥不會怨恨你嗎?代替他做決定。”

當池翊音笑吟吟的詢問時,京茶雙手插兜,纖細的身形半倚在涼亭石柱上,垂眼時長長的睫毛落下濃密的陰影。

那張一向暴躁的精致麵孔,難得沉靜嚴肅了下來。

“人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畏懼的事情,害怕蚯蚓,害怕花粉,害怕陽光……除了他們自己,其他人很難感同身受這樣的情感。隻有他們自己明白,在那一刻,自己要有多崩潰與絕望。”

“可除此之外啊……我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

京茶緩緩伸出手,看著手指間夾著的那張車票,在陽光下金燦燦的閃著光。

上麵寫著他的名字,可在後麵的括號中,卻是紅鳥的名字。

這是他們牢不可摧盟友的象征,就連遊戲場和係統都承認。

“紅鳥把我從戰場的死人堆裡撿回來,重新教會當時警惕防備世界的我,什麼是信任,什麼是同伴,讓我對這個世界再次恢複了勇氣。”

“在我最害怕,站在懸崖上恐懼萬丈深淵的時候,是他推了我一把,讓我有超越自我的勇氣和機會。”

“我們總是會受傷的,池翊音。”

京茶指著自己的胸膛與頭顱,毫不在意的笑著說自己在十二年間,都受過怎樣慘烈的傷勢。

“受了傷的腿走路很疼,但我們總不能因此而不再行走吧?”

“我知道紅鳥想要什麼,他的目標是什麼。我更明白,他現在不過是受傷後恐懼疼痛。”

京茶輕笑了一聲,懶洋洋直起身:“他缺少的,隻是飛躍懸崖的勇氣——既然這樣,那就由我來推這一把。”

京茶很少露出他這一麵,讓池翊音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隨即低低笑出聲。

“好啊——隻是,希望紅鳥知道這件事之後,不要叫得太慘。”

不過,肯定會的吧……迷迷糊糊以為是離開副本要回家的紅鳥,卻被

京茶揪著去了他現在最恐懼的副本,一定驚恐得瘋狂呼救罵街吧?

但是,傷口要趁還新鮮時愈合,否則就會變成腐爛的肉,永遠跟隨自己,再難剜除。

會做這種事的,也隻有彼此之間最信任的同伴了吧。

池翊音單是想象一下那樣的畫麵,就垂眼低聲笑得愉快。

京茶一挑眉,也被池翊音感染了笑意,將剛才的沉重心情拋在一旁,也咧嘴笑了起來。

“什麼時候見過小鳥能逃過兔子的爪子了?”

不過,京茶應該是池翊音身邊唯一一個開心的盟友了。

黎司君的加入,讓楚越離極為不快,在田園山野間休養生息的幾天中,他無時無刻不再找機會見縫插針,試圖將池翊音和黎司君分隔開,並將自己看到的有關於黎司君的信息,全都告訴了池翊音。

楚越離同時帶來的,還有世界毀滅的消息。

“就在【喪鐘之城】結束的同一時間,我感覺到天地顛倒,星月無光,世界在滑向毀滅的深淵。並非遊戲場,而是我們已經死亡的現實。”

“還活著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世界已經開始改變,屬於它的終結,已經開啟。”

“池先生,喪鐘敲響的,不僅僅是湯珈城。”

能力的透支使用,讓楚越離極為虛弱。

他一雙眼眸充斥鮮血,唇瓣毫無血色,蒼白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如同神魔,令人畏懼。

對他而言,看見與看透所要付出的力量是幾何倍的差距。明明他也可以將所謂的毀滅扔在一旁,不管不顧,畢竟無論是現實還是遊戲場,對他都不曾溫柔。

命運始終在捉弄他,將他倒吊在火刑架上。

可隻有池翊音向他伸出了手,成為他信仰的神明。

為了池翊音,楚越離並不在他自己,是否會因看透副本背後隱藏之事而死亡。

世界……毀滅?

池翊音怔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得到來自於遊戲場之外的情報。

湯珈城得救,現實卻墜入深淵。

兩者就像是水麵倒影的上下,彼此互換了命運一般。

他這時也明白了為何【喪鐘之城】會有壓縮的時空,為何明明處在第一次發展時期,卻有著與現實無異的科技造物。

因為副本,在慢慢入侵現實。

毀滅真的是從現在才開始的嗎?

還是從十二年前,在遊戲場第一次出現,就已經向所有人發出了警告?

隻不過那時,並沒有人會相信這樣離譜的說法,對此視而不見,忽略帶過。

直到原本一丁點的腐爛,逐漸擴散,發於表皮,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它的潰爛。

當病症深入骨髓,再無可救,世界才終於顯現出衰敗的頹勢,顯露出毀滅之象。

從娃娃咖啡館出現在現實的街巷中,池翊音就已經有所猜測。

但事實,依舊會令他驚愕。

……不對。

十二年前,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察覺。

在他所知中,在那個時間節點,有一個人拋下所有殺進了遊戲場。

池旒。

或許,以池旒的敏銳洞察力,她早已發現了世界將要走向的毀滅未來,並且試圖阻止。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池旒並沒有成功。

池翊音下意識抬手,指腹滑過胸前彆著的無腳鳥胸針,眼神怔愣。

在那十二年間,遠比他更早進入遊戲場的池旒,究竟都發生了什麼?池旒既然手握車票,那應該清楚現實

與遊戲場之間的聯係,卻為何沒有突圍?

她在等什麼?

如果放任遊戲場不管,是否那些本就與現實有所關聯,來自於曾經現實的副本,會繼續入侵現實,直到與現實完全重合?

若真是如此,到那時,豈不是所有現實中的人們某天一睜眼,就會身處在遊戲場玩家們所熟悉的副本中?

從未走進過深林的人,如何能鬥得過豺狼,在殘酷的叢林法則之中活下來?

那才是……真真正正,絕望的毀滅。

人類將眼睜睜看著毀滅降臨卻無能為力,甚至連自己也在痛苦中死亡。

池翊音抿緊唇瓣,再次想起的,卻是顧希朝曾經無意間對他說過的話。

——‘世界要由死者決定未來,雪山小鎮如此,你們也如此。’

當時,池翊音隻當那是顧希朝在說他自己掌控小鎮命運,以邀請函殺人的事。

可現在,當楚越離帶來的信息拚湊上最後一塊碎片時,池翊音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原來顧希朝在最開始就給出過提示。

以及……

池旒為何會回到現實,在馬家大宅,給了他當胸一刀。

因為世界的規則已經改變,某些更高的存在彼此達成了協議,將世界毀滅與否的權利,交給了人類自己。

隻不過,是由死者來掌握。

讓死者來決定,生者的世界將會如何發展。

是與自己相同,一起墜落深淵?

還是被拯救,由所有死者一同抗下全體人類的罪孽所導致的毀滅。

當想清楚這一切時,池翊音慢慢意識到,這是一個怎樣真實而充斥惡意的課題。

——已經死亡之人,真的會舍棄自己,為另外的人選擇一個美好的未來嗎?

當考生拿到不屬於自己的試卷,他真的會認真的努力將試卷答成滿分嗎?為了不屬於自己的某個人的成績?

“我說過了,池翊音。”

顧希朝的輪椅悄無聲息出現在池翊音身後。

“地獄始終都在,人們一直身處於地獄之中,從未離開。現在,未來

……不會有改變。”

池翊音回身看去,就見顧希朝推了推金絲眼鏡,笑得開懷。

“你曾經告訴我,我理想中的世界不會到來,因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沾染罪孽。那這樣如何?”

顧希朝放輕了聲音,呢喃低語:“讓那些罪孽之人,親手毀掉自己的世界。如果所有有罪之人都死亡,這世界,就會重新變乾淨吧?”

他低低笑出聲來,然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顧希朝仰起頭,眯眼看向頭頂明媚的日光與藍天,聲音輕盈而感慨。

“看來你我之間的棋局雖然已經結束,但你與遊戲場的博弈,還遠遠沒有結束——池翊音,你會輸嗎?”

他歪了歪頭,咧嘴笑道:“我其實很好奇,當你全線失敗而崩潰的時候……你絕望的臉,會是怎樣的模樣?”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睫,不急不緩的輕笑:“那就親眼見證一下,怎麼樣?”

看看是這世界先殺死我,還是……我先改寫世界。

……

打斷池翊音思緒的,是一聲悠長而慘烈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祖——宗——啊!!!”

“這是哪?這是哪?!!對著我那早死的敵人發誓,這裡絕對,絕對不是暫居區!就算之前的副本改變了遊戲場,暫居區也絕對不會改成這鬼樣子!”

說好的回程呢?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你這是把我拐到哪裡去了?係統,係統救命啊——!!!”

紅鳥聲嘶力竭,滿臉驚恐,破了音的嗓子吸引了不少人擺渡車上的人向他看去。

坐在他旁邊的京茶不耐煩的扣了扣耳朵,“嘖”了一聲。

“吵死了,喂!閉嘴啊!要聾了。”

“這種時候你還想著回暫居區?遊戲場大地震之後不知道變成什麼鬼樣子,尤其是那幾個創始人——你真覺得在這種巨變之後,都說要殺了所有B級以下玩家了,在這種明晃晃的危機之中,他們還會袖手旁觀,什麼都不做嗎?”

京茶嗤笑了一聲,神情輕蔑,不屑道:“與彆人的命有關時,他們一個個都不在。與他們自己的命相關,他們就比誰都積極。暫居區的規則,一定會向他們傾斜而更改,不一定會被他們改成什麼鬼樣子,說不定像我們這樣的,一回暫居區就會被他們綁架,當做保鏢利用,壓榨到死。”

“隻有你還想著回暫居區,嗬,腦子怕不是落在監獄裡沒拿回來吧?”

京茶翻了個白眼,淡淡道:“知道你做錯決策了,所以我自行幫你修複了一下,帶你辛辛苦苦跑來這裡——你知道你很沉嗎?回去記得減減肥,你差點把還沒成年的兔崽子壓死。”

兩人坐在擺渡車最後一排,京茶不耐煩的雙手抱胸,不斷晃蕩著雙腿的暴躁模樣,還頗具有威懾力,讓擺渡車上其他人一時拿捏不準兩人的實力,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

京茶隻是輕輕一瞥帶過全場,其他人就都縮回頭去,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不過這也有好處,給了兩人足夠寬裕的交談時間。

上了賊船……啊不,擺渡車,紅鳥想要跑都沒辦法,根本下不去,於是京茶也就放鬆了下來,滿不在乎的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

——就算反悔也已經晚了,跑啊,看你往哪跑。

池翊音回身看去時,看到的就是紅鳥驚恐的小眼神。

和指向京茶,顫抖的小中指。

“祖,宗!”

紅鳥咬牙切齒:“算你狠!”

“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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