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2 / 2)

學者深深的垂下頭,像是在無聲的哭泣與悼念。

等他再次抬起頭,已經勉強整理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緒,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從深深的失望與痛苦中抽離出來。

他還是那個平靜理智的“節製”。

學者勉強用一旁廢棄的木板當做工具,為自己的同伴挖了一個淺淺的墓坑,將屍體埋葬。

他深深躬身,告彆了這個一直願意相信他的同伴,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

學者找遍了墳場,但沒有看到其他玩家。

明明之前在靈堂出事時是六名玩家,當場死了一個,可剩下的五名玩家裡,卻隻有兩人出現在了墳場裡。

活下來的隻有他一個。

學者踉蹌走著,難言的孤獨感迸發,讓他慢慢停下了腳步,迷茫不知自己應該向哪裡走。

與此同時,屏幕外始終注視著這一切的玩家們,也陷入了沉默。

他們的心情沉重,與屏幕裡的人感同身受。

大喜與大悲,希望與絕望,隻在一秒之內迅速切換,一鬆手就失去了一切,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決定導致了悲慘的下場……

他們即便是想一想,都覺得滿心絕望,更何況親身經曆的人?

如果他們不曾瞥見那短暫的現實一角,或許,他們依舊可以咬牙堅持著走下去。

可當他們明白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絕望讓他們再無法向前走一步。

沉默中,被困在雲海列車上的玩家慢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淚水無聲流淌。

一片寂靜中,沒有人肯說話。

可與屏幕之外的玩家們相比,反而是親身經曆了這一切的學者,率先回過神來。

他與自殺的玩家經曆了一模一樣的事情,卻依舊咬牙堅持,不肯就這樣放棄,他心中還有最後一線希望。

——他在短暫現實中,看到的那本書。

池翊音……池翊音就是去了大陰村!

他們現在身處之地是箱庭,而箱庭構建在池翊音曾經寫就的故事之上!

學者終於明白了這一切,讀過的故事成為了絕望中最後的光亮,被他死死攥在手裡。

既然池翊音才是箱庭的核心,那隻要能找到池翊音,事情就還有一線轉機。

他這樣堅信著,依舊執著的在墳場中尋找出路,辨彆方向。

一無所獲之下,學者將目光投向墳場裡唯一稱得上是線索的東西。

——那些墓碑上的名字。

很奇怪的是,死者的墓碑上並沒有寫明具體的名字,反而每一塊都大段大段的寫明了死者是怎樣的崇高,令人尊敬,為了村子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什麼貢獻?

祭品。

他們都是,邪神的祭品。

學者眉頭緊皺,立刻想起了自己先前看到的那本書,隨後他明白過來,這墳場就是大陰村的墳場!

而這裡埋著的,就是書中寫的,大陰村裡被用作人畜祭的可憐村民們。

他……已經不在之前的村子了。

學者愣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在大陰村了。

池翊音就在這裡。

而楚越離

等人半夜離開前往的,極有可能也是這裡。

這個認知讓他重新有了力氣,撐著墓碑踉蹌著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墳場外麵,試圖從霧氣中辨認出燈光的方向,從而找到大陰村具體的位置。

好在學者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勉強走了一段路之後,他聽到風中傳來的淒厲叫喊聲,以及隨即傳來的嘈雜喧鬨聲。

迷霧深處的不遠處,亮起一盞盞燈光,在昏暗陰冷的山林中勾勒出村莊的輪廓,也為學者指明了方向。

學者的眼睛裡重新充滿了亮光,立刻大跨步向那裡跑去。

而看著他一切作為的玩家,在雲海列車上沉默良久,苦笑著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列車長。

“遊戲場讓我看到這個,是想要讓我認清,我和真正有資格進入下一輪考驗的人,差距究竟有多大嗎?”

列車長安靜如木樁,玩家卻慢慢閉上了眼睛,緩緩歎息:“如果是這樣……那恭喜,你們已經做到了。”

他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經曆相同的事情,會如何選?

當現實的圖景出現時,他也自信滿滿的認為這不過是遊戲場另一次的考驗,甚至還譏諷於遊戲場的蠢笨。

所有能夠走到高級彆的玩家都很清楚,在遊戲場裡,最重要的一直是人。

從來都是對人類本心的考驗。

遊戲場對殺死他們並不感興趣,似乎更想看到的,是玩家們源自於靈魂的崩潰絕望,毀掉自己的同時也給出毀滅世界的答案。

而他們這些高級彆玩家,早就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選擇,是停下來,還是繼續咬牙向前。

他們全都是意誌堅定之人——至少在這一刻之前,他們是這樣認為的。

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在進入新世界,離回到現實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放棄?

於是,在箱庭的玩家們,幾乎都在秦氏黃鼠婆詢問的時候,自信滿滿的進入了大陰村。

誰能想到,這一次,竟然是真的給了他們離開的機會。

而在屏幕外的玩家們,也有幸看到了五名玩家中唯一一個選擇了回到現實的,到底是怎樣的下場。

那玩家並沒有如他所想迎來幸福。

雖然他最開始是狂喜的,不敢置信的確認,但他很快就被拽回到了他的死亡中。

遊戲場所有的玩家……都是在瀕臨死亡或被嚴重詛咒的情形下,被拽進來的。

所以,那個選擇回到現實的玩家,也回到了多年前他瀕臨死亡的那一刻。

車輛衝撞過來,還不等他反應,就已經毫不留情的從他身上碾壓而過。

血肉模糊。

一秒之前,他還在眼含淚水的確認自己真的回來了,可一秒之後,死亡追上了他。

遲來了多年的死亡,終於還是沒能逃得過。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看到了這一幕的玩家,全都閉上了眼睛偏過頭去,不忍去看。

“遊戲場從來不是為了殺死各位。”

一直安靜的列車長終於開口,用機械的聲音冰冷道:“我們將‘幸存者’的稱號冠於所有人身上,期盼著各位能夠真的從毀滅中幸存下來,作為代表,為全世界與人類的未來命運做出抉擇。”

“為此,遊戲場一次次的給了各位機會,讓各位替所有還活著人做出決定。不論是提示還是線索,遊戲場儘力了。”

“世界意識與神明的協議之下,神明給儘了最後的憐憫,想讓各位活下去。我們,儘力了。”

“但是到現在為止,遊戲場一次次收獲的,隻有失望。”

列車長平靜的看向玩家,道:“如果你是係統,你會選擇怎樣對待令你失望憤怒的人?”

所有被困在雲海列

車上的玩家,都被問了相同的問題。

——你會如何對待你厭惡的人?

在所有的限製與規則都失效的情況下,即便是殺人也不會有任何懲罰,惡意可以肆無忌憚之地。

所有遊戲場的玩家,嚴格來說都已經是死人,不過是神明的力量,使得他們的時間被定格在了將死未死的一瞬間。

一個死人,要如何再死一次?殺死一個死人,會有怎樣的懲罰?

沒有的。

所以……你會怎樣做?

雲海列車上的所有玩家心裡,那個答案都已經呼之欲出。

他們沉默了。

列車長將玩家的反應看在眼裡,心知肚明:“看來各位,對自己的結局已經有所準備。”

他退開一步,將被他擋在身後的包廂門暴露在玩家麵前,從箱庭出現開始就一直被囚困於此的玩家,忽然有了選擇自由的權利。

“作為世界意識與神明之外的第三方,規則決意如下——各位將迎來既定的死亡。當箱庭破碎,新神登位的時候,各位的死亡也將會降臨,作為各位選擇錯誤的結局。”

“但在此之前,第三方係統將最後的憐憫……贈予各位。”

列車長緩緩抬起手,推開房門,做出邀請的手勢。

“在真正死亡之前,各位可以在雲海列車上任何事情,儘情享受你們最後的生命。”

“新神將會降臨,世界重新得到庇護。但是,你們沒有資格踏進新的世界。你們的生命,被永遠留在了這裡。”

“世界新生之時,就是你們死亡的時候。所以——祈禱吧。”

“懺悔你們的罪孽過錯。”

玩家們愣愣的看著打開的房門,曾經拚命想要的自由,現在唾手可得,可隨之而來的代價,也如此沉重。

選擇錯誤的結局,是用生命來承受。

玩家們心情複雜,但最後還是一聲歎息,接連起身,腳步沉重的走向房門外的走廊。

被分隔在各個房間裡的玩家,終於再一次看到了彼此。

但是眼神交換中,隻有苦笑。

“我堅持了十二年……十二年,還是失敗了啊。”

“但我們的失敗,沒有爭辯的餘地。我心服口服。”

“多可笑,一直以來盼望的遊戲場通關,明明就在眼前,但作為代價的卻是我們的死亡。池翊音勝利,我們死。”

“那難道,我們就要祈禱池翊音失敗嗎?”有人輕聲問。

走廊上安靜了下來。

再一次見麵的玩家們,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而在箱庭之中,佝僂的身軀在大陰村昏暗的村路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遠處的喧鬨與燈光。

“還差一人。”

她聲音嘶啞的喃喃:“還有一個,一直沒有出現。”

學者也很清楚,他們在離開雲海列車時是七人,但最後不論怎麼尋找,都隻有六人。

現在又有兩人就在他眼前死亡……隻剩下包括他在內的四人。

在真正進入大陰村群聚的房屋村落之前,學者卻慢下了腳步,心情複雜難言,扶著粗糙的牆壁躲在陰暗處,看著村民們神色慌張憤怒的舉著蠟燭手電匆匆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走多遠,但是最起碼,他知道一件事。

如果在這裡停下腳步,那就真的會死。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堅定,邁開腳步。

與此同時,紅鳥兩人剛剛從秦大家門口村民們的包圍圈突破出來。

麵對村民們的指責,他們百口莫辯。

“那到底是誰乾的?”

紅鳥在看清秦大家的慘狀後人都傻了,跑出去好一段路,還心

有餘悸的向京茶感慨:“臥槽……那兄弟也太慘了,真是多一塊完整的肉都找不到。”

而村民們分成幾股,有的追向紅鳥等人,有的則去查看關押池翊音的柴房。

很快,去柴房的村民慌慌張張的跑回來大喊:“之前那兩個外鄉人也跑了!”

“柴房後麵破了個大洞,他們從後院偷偷溜走了!”

其他人嘩然,隨之騷動起來。

“什麼?”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偏偏是在祭祀之前?這也太不吉利了,會不會是神動怒了?”

“神婆呢?快去找神婆定奪!”

群情激憤之下,村民們對池翊音等人的憤怒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那些該死的外鄉人!神婆說的沒有錯,村子外麵的人都該死!”

“要不是他們,秦大哥家的人怎麼會死?村子都被他們攪亂成一團!”

“嗎的!彆讓我找到他們,不然一定一刀砍死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那些外鄉人!替秦大哥報仇!!”

可前一刻還在抱著自己僅剩的這個孩子的屍體哭泣的秦大,卻在聽到村民們說要去找神婆的時候,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他連忙站起身,阻攔村民們:“彆!不能去找神婆!”

見村民們錯愕的看向他,秦大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神婆正為了祭祀的事在做準備,不能在這種時候打擾她。”

他剛剛因為悲傷而混亂的大腦,也終於因為事態的發展而清醒了一點,越說越順。

“那些該死的外鄉人殺了我的家人,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事,就毀了村子裡的大事。沒有什麼比祭祀更重要,如果因為我毀掉了今年的祭祀,那我就算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秦大神情真摯,哽咽道:“各位叔伯兄弟,我很感謝你們,但千萬不能因為我而對村子不利。”

村民們也都為之動容,對秦大更加信任敬佩。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神婆在閉關之前也把村裡的事都交給了你,想來也是因為你的這份穩重。你果然是真正能帶領我們村子的人!”

“那你說,現在我們應該怎麼做?”

聽到聲音的村民們都接連從家裡跑出來,在秦大周圍越聚越多,一雙雙眼睛盯著他,等待著他的命令。

明暗之間,秦大的神情扭曲。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那些外鄉人。”

他咬牙切齒的道:“找到他們,殺了他們!絕不能讓他們對村子不利!”

尤其是秦婆的那個小輩!

既然他拒絕了自己的提議,不和自己合作,還擅自跑了,那就彆怪他下狠手!

秦大很清楚,池翊音是個聰明人,他們先前那番談話,已經足夠池翊音明白他的目的。

他絕不能冒著被池翊音將他本來的想法,告訴村民們的風險,讓池翊音活下去。

即便秦大心裡很清楚,自己家這樣慘烈的死亡,隻有可能與神婆和鬼神祭祀有關,但這並不妨礙他以此為借口,煽動村民們的情緒,利用他們為自己辦事,滅池翊音的口。

等村民們離開之後,秦大低垂著頭,站在滿院的血色死亡中,良久,卻反而笑了起來。

那扭曲的笑聲就像是動物的低嘯,不似人聲。

大陰村的夜晚,被徹底打破。

所有的村民都在各處搜尋,翻找著池翊音的蹤跡。

但是此時,池翊音卻已經不在地麵上了。

“你有把握嗎?”猴子有些忐忑。

“沒有。”

池翊音回答得毫不猶豫:“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結局?”:,,.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