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2 / 2)

年輕人被誇得輕飄飄找不到北,完全看不見同伴給他打的眼色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往秦大家走,腦海裡都已經想象起了以後自己頂替了秦大後,跟在神婆身邊有多風光。

學者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躲在樹叢裡不出聲,心裡卻已經有了計較。

旁觀者清。

他這個外鄉人,接受的都是和大陰村截然不同的道德觀價值觀,自然不會將被神看中當做畢生追求,也因此而可以客觀理性的看待。

就算學者最開始對大陰村的具體情況並不太了解,但在村民們嘈雜的討論中,也大致理順了這裡的情況。

然後他就明白,問題一定出在秦大身上。

被神婆看重……又怎麼比得上直接被神選中?

而且從村民們的對話中,學者知道了秦大還負責一些對外的事務,大陰村並不是百分百的世外桃源,一丁點外界的東西都進不來。有些躲避不開的雜事,就算少,也是有。

處理這些的,就都是秦大。

村裡人認為外界肮臟,和外界接觸會有損自己的“神性”,不再潔淨,會被鬼神厭惡,所以平日裡都對外界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尊敬秦大,也是因為覺得秦大為村子犧牲了太多,不僅僅是被神婆選中的人,更是甘願與外界接觸的人。

他們覺得秦大很厲害,很偉大。

可在學者看來,卻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大陰村更像是用一個謊言來騙了所有村民,讓他們心甘情願,畫地為牢,躲在這裡一步不出。

而秦大,最開始他或許是真的想要為了村子,但在接觸過山外的花花世界之後,他真的會一點都不動心,沒有彆的想法嗎?

學者總覺得,秦大做這些都是為了離開大陰村。

——嘗試過現代化生活的便利之後,多少人能甘願回到深山,吃糠咽菜,忍受枯燥乏味?

直到村民們都走遠了之後,學者也從樹叢裡鑽出來,站在樹木陰影下,若有所思。

神婆?

如果池翊音真的像村民們猜測的那樣,就在廣場下麵的什麼宮殿裡麵,那他也要走一趟神婆的家,搞清楚要怎麼下去才行。

打定主意之後,學者立刻小跑向不遠處,墜在那些說要去神婆那裡的村民們身後,遠遠的跟著。

村民們對神婆到底還是敬畏極重的,他們很害怕自己真的打擾了神婆和鬼神之間的溝通,因此就算到了神婆家外麵,也隻敢伸長了脖子往裡看幾眼。

在大概確認了房子裡一點奇怪的聲音也沒有之後,所有人就逃也一般的趕快離開了。

唯恐自己稍微慢一點,就會被神婆抓回去。

但學者在進入遊戲場之前,根本都不相信神神鬼鬼的東西,更加沒有什麼對鬼神的敬畏心。

於是,他等到村民們都離開之後,就悄無聲息的翻牆跳了進去,腳步輕輕的落在了神婆家的院子裡。

在遊戲場的副本裡,學者也見過一些有著深刻信仰的人,他們侍奉自己的神明,虔誠而狂熱,居所幾乎擺滿了與神明有關的物品,瘋狂的想要讓自己的神與自己交流對話。

上一次學者見到這場景,還是在現實裡的一些粉絲對偶像的愛。

不過,這樣的經曆也讓學者明白,想要讓一個狂信徒放下對神的思念,是多不可能是事。

更何況是神婆這樣,不僅是單純的信仰,更是借助於鬼神的力量獲得地位,生存下去的物資,以及村民的敬重。

就算她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什麼鬼神,鬼神也根本不存在,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在自己家做出些信仰的樣子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乾淨都沒有任何與鬼神巫蠱有關的用品。

學者落地時,甚至不小心差點踩到一個碗摔倒。

他連忙穩住身形,然後向周圍看去。

神婆在村子裡的地位很高,從她家裡的布局和大小就能看出來,人們是把她也當做

神的一部分來看待,而不是一個人。

她住的地方,更像是廟宇,並非簡單的家庭。

占地麵積廣闊的院子和屋子裡,到處都是空蕩蕩的,隻剩下了書架和博古架這些家具,卻缺少了原本擺放在上麵的東西,簡直像是個樣板間。

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短期內有人居住過的模樣。

學者心下疑惑,甚至差點以為是那些村民發現了他的存在,故意把他引到這邊,想要甕中捉鱉。

但他很快就發現,那些架子上還殘留有灰塵的痕跡,以及牆麵和地麵上不同的顏色,都在說明著這裡曾經是有東西的,滿滿當當的占據了不小的空間。

隻是最近,這些東西被搬走了。

學者用手指蹭了一下灰塵的厚度,想起了村民們說的大半年沒見過神婆的事。

巧了,這房子裡的東西被搬走的時間,也大致是這個時候。

他的心中浮現出了屬於自己的猜測。

或許,正如之前那個年輕人說的那樣,秦大根本就是外界的“內應”。

什麼被神婆選中……秦大根本就是把神婆藏了起來,那些所謂的交流和傳達鬼神之言,恐怕也是秦大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讓村民們相信他而亂編的。

學者不知道秦大到底對神婆做了什麼,但有一件事,他可以確定。

——秦大是大陰村的“叛徒”。

他甚至懷疑,原本擺放在神婆家的那些東西,是不是被秦大拿出去賣了?

外界可是有不少收藏家和神婆阿公,很願意高價購買這些真正的巫蠱祭祀用具。如果秦大想要在外界安家生活,這筆錢足夠讓他過上舒服日子了。

本來想要找神婆搞清楚地下宮殿入口的學者,也隻能無奈的自己在房子裡到處查找了起來。

神婆不在,他隻能自力更生。

但剛進了正屋,學者就聽到影壁後麵傳來細微的響動聲。

像是有人無意間踢了牆麵一腳。

他立刻警惕起來,隨手拿起旁邊的木棍,小心翼翼的向影壁後麵一步步走去。

學者猛地指向聲音的來源處,卻在下一秒驚愕。

在那裡的不是彆人,都是他認識的人。

楚越離正掐著一名玩家的脖子,將那倒黴玩家死死抵在牆上。

玩家蹬著腿發出了微小的聲音,雙手試著想要掰開楚越離的手卻失敗,在逐漸窒息的痛苦中力氣流失,已經在開始翻白眼了。

“你們在乾什麼!”

學者愕然,隨即壓低了聲音吼道:“楚越離!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學者握緊了手裡的木棍不敢放手,卻也不敢大聲說話,引來外麵的村民,隻能咬牙切齒的一邊試圖說服楚越離放手,一邊小心翼翼的接近。

“現在都什麼情況了,你還在想著自相殘殺嗎?能進入箱庭的人本來就不多,每一個都應該是你的同伴和助力,而不是讓你去殺的!”

“你做這些事,池翊音知道嗎?他同意了嗎?”

學者提起池翊音的名字時,一直專注於手中的事,連頭都沒回的楚越離,終於慢慢抬起頭。

然後他鬆開手,在學者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鬆開了玩家的脖子。

上一秒還不死不休的冷酷,這一秒已經棄如垃圾,連看也不看一眼的漠然,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終於獲得新鮮空氣的玩家癱倒在牆根,咳嗽著大口呼吸。

楚越離輕笑:“大聲一點,把所有人都吸引過來。”

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學者一眼:“等村子裡的人都過來,也不用我來背殺害同伴這個名聲了,他們就能為我帶勞。”

學者被楚越離的那一眼激起血性,差點沒有

直接衝上去揍他一頓。

但他忍了忍,還是明白孰輕孰重,知道楚越離說的假設完全成立,於是小聲向那玩家叮囑,說明外麵的情況,讓他不要發出聲音把村民吸引過來。

“你到底是什麼回事,楚越離?”

在玩家壓抑的咳嗽聲中,學者抬起頭,嚴肅問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理性的人,更應該依靠自己的計劃與池翊音的方向行事,而不是刀對著自己人。”

楚越離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自己人?”

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玩家,又伸開雙臂環指四周,向學者示意:“誰的自己人,會破壞重要證據,貪心的想要把副本裡的東西占為己有?”

學者聞言錯愕,下意識低頭向那玩家看去。

在看到玩家躲閃的眼神後,不需要再多說,學者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恐怕屋子裡消失的那些東西,是秦大或什麼人收攏的,卻是眼前玩家拿走的。

“我隻是,想要保命。”

那玩家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沙啞著聲音道:“你們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麼!你們要是和我有一樣的經曆,也一定會做和我的一樣的事。”

“你們知道這裡不是副本,根本就是池翊音寫的書嗎?”

那玩家惡狠狠看向學者,道:“我在夢裡夢見了現實,在那裡,我看到池翊音在現實裡是個家,還看到了他的書——和這裡一模一樣!也是大陰村,還有什麼神婆。”

“這裡的東西都是神婆的,那肯定能保護我們在大陰村活下去!”

玩家看學者不為所動,垂眼看過來的視線帶著冷酷的審視,不由得有些慌了。

他連忙掏出自己曾經在遊戲場兌換的珍稀空間道具,向學者示意:“我們一起殺了楚越離那個瘋子,然後一起活下去!”

學者滿臉失望。

楚越離卻輕輕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相信的同伴嗎?”

“自相殘殺?嗬。”

楚越離輕蔑的冷嗬了一聲:“想要殘殺其他人的,似乎並不是我。”

他慢悠悠帶著那條瘸腿,向地上的玩家走去,並不算高大結實的身軀,卻帶著無限的壓迫感,山雨欲來的冰冷無情,令玩家顫抖起來。

“我不要那些金銀,也不要神婆的東西。”

楚越離輕聲道:“我隻要這裡本來沒有的東西。你拿給我,我就放你一條命。”

學者迷茫:“你在說什麼?沒有的東西,要怎麼拿給你?”

但他並不知道,楚越離走過了上百個時空,在世界意識沒有來得及改變箱庭之前就已經在這裡了,他殺死了上百個神婆,早已經對這裡的擺放布局了如指掌。

什麼是該有的,什麼是本來沒有,卻因為世界意識而後出現的……他很清楚。

但這玩家想要保命而搜刮東西的舉動,卻破壞了楚越離的計劃。

學者闖進來的時候,楚越離正在逼問那東西的下落。

也許是一卷地圖,也許是一把鑰匙,或是其他什麼……楚越離不清楚它具體的形態,但他知道,那東西一定會把他引向池翊音。

那也是……世界意識想要對池翊音不利的地方。

楚越離本來因為要與池翊音彙合而興奮的情緒,就像被兜頭一盆冷水熄滅,因眼前的局勢而憤怒,神經重新緊繃起來。

他想要去找池翊音,並且儘可能是在池翊音去往那裡之前,掃清障礙。

楚越離本來不想說這些,但在學者緊追不舍的詢問下,他還是煩了,大致向學者說明了那東西可能的模樣之後,學者卻愣了一下。

然後,學者猶豫著問:“有沒有可能,是一整個廣場?”

“廣場?”

楚越離皺眉:“大陰村裡哪來的廣場?”

他去過上百個大陰村,它到底什麼構造地形,他會不清楚嗎?

本來就覺得那廣場奇怪的學者,立刻就像抓住了稻草,連忙向楚越離說了最南邊那奇怪的廣場,並且著重描述了他所看到的那些金色圖騰。

楚越離慢慢皺緊了眉頭:“怎麼,可能……你說的那些,根本不是大陰村的東西,應該說,那是其他文明的傳統信仰,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

話音落下的瞬間,楚越離也愣了愣,隨即反應了過來這就是他之前在找的,根本不存在於大陰村的東西。

他立刻急急的拽住了學者的衣服,撐著自己的瘸腿向外走:“你來指路!”

“走!快走,先生很有可能就在廣場!”

楚越離眼裡隻有池翊音的安危,學者卻記得另一個玩家。

他猶豫著回頭看了那玩家一眼,但一想到對方之前的自私舉動,還是咬咬牙,無視對方滿眼的哀求,攙扶著楚越離快速往外走。

“好!”

學者選擇了楚越離。

他曾經不喜歡瘋狂的信徒,但在自己願意以生命去信任的“同伴”讓他失望後,他卻忽然覺得,最起碼,楚越離是純粹簡單的。

從遇到池翊音之後,楚越離的人生就隻剩下了三個字——“池翊音”。

任由玩家如何絕望的在他們身後嚎叫,學者都再沒有回過頭。

而一隻腳,忽然出現,重重的將那玩家踩向地麵。

“無禮的小輩。”

玩家隻覺得背後一冷,他僵硬著慢慢轉頭,卻看到枯瘦的骨爪向他伸來。

黑暗侵襲。

籠罩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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