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2 / 2)

好像是猛獸在捕獵時壓低了前肢,發出的威懾聲音。

令人毛骨悚然。

紅鳥錯愕,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一層層立了起來,讓他僵硬得甚至死死抓著京茶鬆不開手。

這是……遊戲場對於箱庭的全麵入侵。

從進入遊戲場到現在十二年,這還是紅鳥第一次看到遊戲場徹底撕破了平和的假象,露出內裡侵略性十足的殘酷一麵。

係統從來都不想要玩家們快

樂的存活下去,能看到玩家們崩潰著痛苦死亡,是係統的趣味之一。

但即便如此,過去的係統行為,都被層層規則所束縛,不曾稍微背離兩個對立陣營達成的協議。再危險的副本,也總有一線生機存在,讓玩家們不至於全都陷入孤立無援的絕望中。

可這一次……

紅鳥不知道,楚越離卻看得清楚。

這一次,掌握了整個遊戲場的,不是係統,更不是黎司君一方。

而是世界意識。

被池旒攻擊之下重傷的世界意識,拚上了一切殊死一搏。

它主動撕掉了偽善的麵具,不再上演什麼為了全人類命運的偉大戲碼,而是真真切切的讓自己的私心占據製高點,將整個遊戲場都當做了自己的養分,拚命的從玩家身上汲取力量,想要以此來補全被池旒傷到而失去的那一部分。

整個世界連同遊戲場,在楚越離的視角中都被切割得破碎,每一條逐漸擴張的裂縫都清晰可見,世界的危機不曾脫離他的視野。

他看到,遊戲場充斥著絕望的嚎叫聲。

在新世界之外,沒能在新世界開啟的瞬間及時進入新世界的玩家們,都在遊戲場和副本中驚恐的掙紮,嘶吼,質問遊戲場和係統,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但是過往對於安樂的貪圖,現在都成為了催命的刀。

他們不曾認真對待遊戲場,不曾勇敢的為自己的生命負責,那遊戲場,也就不曾認真將他們的生命看在眼裡。

——那一聲尊稱的“幸存者”,隻是對每一位玩家平等的祝願。

卻不意味著玩家真的會幸存到最後。

很多玩家直到遊戲場徹底撕破臉的這一刻,才終於看清了遊戲場冷酷殘忍的內在,知道了有關於世界和遊戲場的真相。

可是,不論他們想要做什麼,都已經太晚了。

世界毀滅的齒輪已經啟動,在緩緩運行,而遊戲場將要傾倒的轟隆聲震耳欲聾,一切都已經在快速滑向不可逆轉的深淵。

曾經因為神明的憐憫而被定格的時間與死亡,在這一刻,終於重新輪轉。

死亡再一次的找上了所有玩家。

被定格在現實中瀕臨死亡那一刻的恐懼,終於重新被他們記起。

一個個副本在破碎,天塌地陷。

身在其中的玩家就像是身處於漂泊的小舟,在怒吼著掀起風浪的大海上無望的航行,即便撐過了這一秒,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的命還在不在。

他們太渺小了。

在來源於世界的力量麵前,所有人都不過是螻蟻,麵臨自己的死亡,連拚命爭一爭的機會都沒有。

隻能絕望的跟著風浪,祈禱下一秒不會一個大浪打過來,掀翻小舟。

遊戲場在哭泣。

新世界之外的每一寸空間,上千萬玩家,都在逐漸崩塌死亡。

那些玩家死亡後的靈魂與意識,在被世界意識瘋狂吸納,轉化成為自己的力量。

池旒很清楚如果自己沒能徹底殺死世界意識,就會激怒世界意識,讓它瘋狂,讓它為了保命而不擇手段,為此,很有可能會危及到遊戲場內的每一個人。

但池旒不在乎。

“屬於他們自己的命,他們自己都不曾為自己戰鬥,又怎麼能期待著彆人為他們自己的生命負責?”

打火機開關時的清脆聲音響起。

一點亮光點燃,煙霧飄散。

池旒側首點燃了唇間的香煙,然後慢慢仰起頭,單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看著整個遊戲場的崩潰。

她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但那雙鋼藍色眼眸裡,卻隻有一片冷漠,並不曾為此而受到任何影響。

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哪怕是一丁點的

幸災樂禍……全都沒有。

就像是沒有生命,沒有情感,絕對理性的機器人。

她隻是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記錄,觀察,分析。

然後根據自己的需要改寫世界。

蕭秉陵站在池旒身後,一如既往。

站在山林最高處的兩人,就這樣垂首看著腳下村莊和山脈的震動塌陷,對此無動於衷。

但蕭秉陵猶豫了一下,卻難得打破了自己在池旒身邊的安靜乖巧,說起了自己在負責劫持新係統數據庫的時候,所看到的事情。

尤其是新係統會選擇池翊音的原因。

“新係統曾經在獨立的小數據庫裡留下了運行日誌,說明了它之所以會選擇池翊音的原因。”

在池旒感興趣看過來的眼神中,蕭秉陵沉默了一瞬,還是道:“新係統認為,您對世界太過冷漠,並不會庇護所有人類的存活。而池翊音,如果他成為新神,會庇護全人類。”

“正因為如此,所以新係統選擇幫助池翊音。”

“包括箱庭的建立,以及這場試煉。”

蕭秉陵並不認為池旒做的有什麼錯。

他將池旒視為自己的神,並且即便是他自己的想法中,也並不覺得池旒的做法有什麼問題。

不論是蕭秉陵本身的經曆,還是跟在池旒身邊的時間裡,他都看過了太多愚笨癡傻的存在,見多了惡心的人性並對此厭煩不已。

甚至他在進入遊戲場之前,也偶爾會想,如果世界毀滅就好了,如果所有蠢笨之人都死光了就好了。所有不合格的人都死亡後,世界一定就會乾淨很多。

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有著相似的想法,並且有能力將它付諸成為現實的池旒,才會如此的吸引蕭秉陵,讓他甘願為此奉獻生命與靈魂。

但就算他再如何對新係統的結論嗤之以鼻,他還是清醒的知道,正如他們計劃中會來劫持新係統一樣,係統的權限對於玩家來說,是極大的助力。

甚至可以說,當新係統選擇了池翊音,成為第三方獨立的存在,全力支持池翊音通過試煉的那一刻開始,池翊音和其他所有玩家,就已經站在了不同的高度。

他是踩在係統之上的高度,那是離天空更近的地方。

蕭秉陵對新係統和池翊音再不屑一顧,卻也想要讓池旒贏得這一場戰爭,想要看著他的神主宰一切。

因此……

“會長,您或許……可以暫時偽裝成池翊音的行事風格。”

蕭秉陵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新係統之所以沒有選擇您,並不是認為您的能力不夠,它隻是因為您過於優秀而在畏懼於您,所以,您可以……”

“可以了。”

池旒淡淡出聲,打斷了蕭秉陵的話:“不必再說。”

蕭秉陵剛起個頭,池旒就明白他想要說的是什麼了。

讓她帶上麵具,變成“池翊音”,表現得更加憐憫善良一點,對那些她所厭惡的人多一些溫柔。

不外乎如此。

既然新係統選擇的是池翊音這樣的行事風格,那他們這一方隻要偽裝成“池翊音”,不就可以達成目的了嗎?

將屬於池翊音的優勢,搶到自己這一方。

但池旒並不準備這樣做。

雖然很少有人能騙過世界意識和係統,但池旒很篤定,如果她想要去做,就一定會成功。

她隻是,不屑於去做。

驕傲與自尊都不允許她變成另外一個人。

——還是她看不上的那一麵。

“池翊音啊……我的小怪物。”

逐漸侵占了整個大陰村的翻滾黑霧中,站在山巔的池旒如同站在雲上,遠離塵世的一切危險,高傲得如同一直站在最高

點的神明,不曾低頭看一眼人類的絕望與苦難。

她輕輕仰頭,殷紅的唇間吐出一口煙霧,隨即低低笑出了聲,勾起胸膛的震動。

“他一直都戴著一張可笑的麵具,將自己真實狠戾的人格隱藏在麵具之下,以為隻要這樣,就能欺瞞過那些愚昧的東西,融入社會。”

池旒輕笑著問:“但這對自己,又何嘗不是侮辱?”

“我不曾做錯的事,憑什麼要我來戴麵具,裝模作樣?”

池旒的眼眸很冷,她堅定得不曾動搖過自己的信念哪怕一刻。

哪怕暫時的表演和改變可以幫助她獲得強大的助力。

但她的驕傲,讓她不屑於去做這樣的事。

“我對世界的態度始終如一,所有愚笨的人,都沒有存活下去的資格。即便在係統,或是黎司君麵前,我也依舊是這個結論。”

“——當我成為新神的那一刻,所有無法達標的劣質生命,都應該成為世界的養分。”

“正如現在。”

池旒笑著往山下一指,道:“就算世界意識每天表現得善良無害,到最後不也隻是愚弄生命的謊言?它還不是,在屠戮生命,將人類作為自己的肥料。”

“它甚至連正大光明做這些並且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香煙碾滅在池旒修長漂亮的指尖,她漫不經心的垂眸,仿佛透過層層黑霧,一直看到最下方大陰村裡拚命奔跑的幾人身上。

“多可笑。人們隻因為一個溫暖的假象,就心甘情願的相信世界意識,覺得遊戲場不敢殺了他們,覺得一定會有人來救他們。可事實卻是——聖人已死。”

“輕易將自己的生命交給其他人照看的人,逃避推脫自己責任的人,想要渾噩在暫居區苟且安全的人……都是死不足惜的生命。”

“當他們放棄了捍衛自己的生命,為他們自己和世界而戰,縮回自己的殼子裡時,就應該想到這一天。”

“被他們放棄的生命,也會放棄他們。這才叫公平。”

池旒低笑著,單手插兜向前一步,碎石從懸崖上掉落。

而狂風吹拂起她的發絲與衣角,像是振翅欲飛的鷹。

她微微側身,冰冷的眼眸看向身後人,道:“既然我和池翊音,都各自認為我們所持有的才是正確,那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誰的‘正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吧。”

話音落下,池旒張開雙臂,唇邊勾起一絲笑容。

然後猛地向懸崖下倒去。

她那張俊容上毫無懼色,甚至在吹拂而上的狂風中仰起頭,下顎線繃出漂亮的弧度。

她在哈哈大笑,暢快淋漓的瘋狂。

蕭秉陵毫不猶豫的緊隨其後,也跟著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緊跟著池旒墜向下方的黑霧。

他們本有可能不被黑霧吞噬,卻主動衝進了戰場,與侵占箱庭的遊戲場正麵相對。

池旒抬眸,勾唇輕笑:“Hello,World。”

從與她的戰鬥中狼狽逃離的世界意識……再一次見麵了。

親手毀掉世界的感覺怎麼樣?

池旒唇邊的笑容逐漸擴大,鋼藍色眼眸中是瘋狂至極的透徹,在這場世界命運的轉盤上,她壓上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贏者通吃,敗者死亡。

就看你……敢不敢賭了。

世界意識。

箱庭在顫抖,天空與大地都在崩塌墜毀,就好像隱匿在箱庭背後的世界意識,也在畏懼於池旒的瘋狂。

大陰村的村民們還不等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塌陷的大地吞噬,驚恐的尖叫聲和哭喊聲混雜成一片。

而已經跑出了村子聚集地,雖然跌跌撞撞但總算是進入了

廣場的紅鳥等人,終於有時間喘口氣,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後。

大陰村在顫抖中崩塌,四散的煙塵掩埋了所有的哭嚎,生命在死亡。

隻有廣場這一片土地依舊安然無恙。

所有勾畫著金色紋路的地麵,都佁然不動,似乎與大陰村劃開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在昏暗的黑霧中,那些金色的紋路猛然亮起,像是融化的黃金與火焰在地麵上流淌,勾勒出沒有人能夠讀懂的字符與圖案。

而在廣場最邊緣的符咒一角塌陷,轟然巨響中,露出了通往地下的漫長甬道。

楚越離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切,他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邁開腿走向那個方向,準備進入地下。

而紅鳥兩人依舊呆立在原地,愣愣的看著這場屬於箱庭與遊戲場的浩劫降臨。

好在楚越離最終還是想起來,這兩人好歹也算是與池翊音有關聯,因此他回身看了兩人一眼,挑挑眉,示意道:“你們準備死在這裡?”

“我不會攔著,就是請死得遠些。”

楚越離彬彬有禮的禮貌請求道:“不要讓你們的血肉,汙染了先生將要成神的大地。”

京茶:‘…………’

他很想衝過去揍楚越離,但是紅鳥卻沉默的握住了他的手,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說的對。”

紅鳥主動轉身,拽著京茶快走幾步追上楚越離:“走吧,去找池哥。”

這種時候,任何還留在大陰村的,不論是村民還是玩家……恐怕,都連全屍也不會剩。

沒有拯救的必要了。

紅鳥最後深深看了眼被黑霧吞噬的大陰村,然後狠下心,毫不留戀的向前走。

“池哥在前麵等著我們。”

紅鳥拍了拍京茶的肩膀,壓低聲音勸道:“等和池哥彙合了,就有人製得住楚越離了,到時候你再告狀。”

京茶心滿意足。

楚越離似乎聽見了,卻沒在意。

當一行人最終進入地下甬道之後,廣場上本來缺陷的那一角,也重新恢複了原狀,將大地上的侵略封鎖在外。

像是,新係統拚儘全力咬牙為池翊音堅守的最後防線。

而地宮之中,池翊音仰頭,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頭頂。

“我好像聽見……”

“世界與生命,在哭泣。”:,,.,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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