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1 / 2)

在高聳的黃金神殿之下,一切都如同螻蟻。

地宮的規模遠遠要大於池翊音等人之前的想象,更要命的是,隨著世界意識向遊戲場內所有玩家掠奪生命,充盈自身力量,它的力量也在無限遠的向四周擴散,慢慢蠶食著箱庭的本源。

新世界之外,遊戲場在哀嚎。

就算池翊音此刻被困於箱庭,根本看不到新世界之外的模樣,但隨著考驗的深入,他在黎司君的默許放任之下,逐步向上,一步步觸碰到了從未有人能夠抵達過的高空。

那裡曾經是隻有神明與世界意識的至高存在,但現在,池翊音的靈魂與感知卻在逐漸滲入。

也因此,池翊音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來自世界的哀嚎與震顫,像是將死野獸最後的憤怒嘶咆。

遊戲場在崩潰,成千上萬的玩家在死去。

屬於係統的權限逐漸被世界意識占有,本就來源於神明與世界意識雙方共同建立的規則,在神明的不在乎與世界意識的私心下,逐漸成為了世界意識自己的地盤。

本來被冠以“幸存者”之名的玩家,現在卻都在驚恐中,無能為力的麵對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海嘯,絕望的被龐大洶湧的力量吞噬,成為世界意識的肥料。

而與之相對應的,就是世界意識在箱庭中不斷的快速擴張。

幾乎是池翊音肉眼可見的,地宮的麵積在擴散向深不可測的遠方,簡直像是要鑿穿整個箱庭。

而原本建立了箱庭這個獨立空間的新係統,卻不知所蹤。

不知被世界意識逼到了哪個角落。

猴子同樣錯愕的仰頭看著這一切,僅有的不多情緒近乎崩潰。

沒有人在意。

但是它在意同為係統的小雲海。

即便小雲海叛逆的從它手裡搶走了所有權限,從神明的陣營獨立出去,成為了支持池翊音的第三方,與它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令它大受打擊且失望,

但是,那終究是它親手托起的造物。

是它,將小雲海從數據庫的“搖籃”裡親手抱出來.

參與到小雲海每一行代碼的編寫,每一項指令的構建……就像是從無到有,花費了十二年時間,卻“生”出自己的後輩。

那份感情,比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感情要更深,更無法解開。

而現在,猴子就眼睜睜看著箱庭一步步後退,防線失守,屬於小雲海的權限越來越弱,直到最後消弭於無。

風再也帶不來屬於小雲海的氣息。

係統……崩塌。

小雲海在死去,連同曾經神明與世界意識一同構建的協議,上百萬條規則在被世界意識撕毀。

遊戲場與所有的玩家,都站在懸崖上,搖搖欲墜。

而世界意識,就是將會將他們推下懸崖的力量。隻是沒有人知道,它會什麼時候發難。

等待死亡的忐忑與憤怒,是比死亡更深的絕望。

一滴眼淚,從猴子的眼角滑落。

它抬頭仰望著磅礴高聳的黃金神殿,從未有一刻深刻感知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渺小無力,它救不了任何人,即便是曾經被它看不起甚至惡意殺死的玩家。

以及它牽掛的後輩。

猴子顫抖著轉身,看向池翊音的眼睛裡帶著薄薄淚光,是近乎於絕望的渴求,將池翊音當做最後一根稻草,拚命伸手想要抓住。

“池……”

它聲音嘶啞,絕望乞求:“救救它,救救係統和遊戲場。”

“不要讓所有生命死亡。”

神明的協議在被撕毀,屬於神明的權威在被盜用,黃金神殿作為神明的標識,被世界意識肆無忌憚的侵占,如猛虎撲食,撕碎

假麵的世界意識再無任何顧忌,隻剩下瘋狂冰冷的殺意。

但世界意識毫不在意的生命,卻是構成世界最基本的存在,更加是係統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所在。

現在前任係統唯一能夠請求的,隻剩下了池翊音。

隻有他一人……

置身於世界之外。

池翊音不僅僅有資格能夠救回係統和遊戲場,也正因為他獲得了神明的資格,卻沒有真正登上神明之位,在世界意識入侵的時候,正處於獨立的箱庭之內,卡在現實與虛假之間,所以,他同樣擁有資格……

救回整個世界。

這一次,從世界意識手中,池翊音可以奪回一切。

不是因為神明的偏愛,更不是因為遊戲場和係統給予的支持與權限。

而是真真正正,用屬於他自己的覺醒力量,為所有人,爭奪一個不可能到來的明天。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對上猴子那雙帶著淚光的眼睛時,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每一秒,都令猴子絕望,心臟無限下沉,近乎死寂。

要是嚴格來說,它和池翊音之間的關係本來就不好,還腹誹過他那麼多次,池翊音大魔王不可能看不出來。況且之前在遊戲場的時候,它對池翊音也算不上好……

現在池翊音又有什麼理由會答應它?

猴子滿心悲涼,隻能眼睜睜看著地宮在更加凶猛的擴張,向下,向深。

向整個遊戲場。

但是就在猴子徹底絕望的前一秒,卻聽池翊音的嗤笑聲從頭頂傳來。

“你對我要有多誤解,才會覺得我會幸災樂禍的看著遊戲場崩塌,世界意識得償所願?”

猴子驚喜猛地回身,就看到池翊音仰了仰下頷,湛藍色眼眸冰冷高傲,充滿對世界意識的不屑。

“彆搞錯了,我很清楚我和你並非同伴,也對係統並沒有信任,但這也不代表著我會眼睜睜看著世界意識贏。”

“我說過,隻要是有腦子的家夥,不論是站在我這一方,還是站在對麵,我都很喜歡。但世界意識這種,試圖從我身邊偷走屬於我的東西……”

池翊音眼眸沉沉,他冷笑一聲:“它好像忘了,箱庭,本來是我的試煉場。在這裡,沒有任何人比我權限更高。”

猴子被池翊音猛地提醒,瞬間睜大了眼睛。

但不等它再多想些什麼,池翊音就已經大跨步走向黃金神殿的方向,還一彎腰將它拎著尾巴拽起來,姿態從容的走向黃金神殿的大門。

“世界意識如果想要把神明的權柄據為己有,那最重要的一點,它必須將黃金神殿的本源力量替換。”

世界將要崩塌。

池翊音卻冷靜得不被外界乾擾萬一。

地宮的地麵上蔓延無數裂縫,迅猛追趕著池翊音的腳步,似乎想要將他吞噬其中,可在靠近他的時候,卻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擋下,隻能停留在他一射之地以外,無法再向前半分。

池翊音行走在開裂的大地上,凡是他走過的地方,一步一陷,土層石塊紛紛向更深處的黑暗墜落。

可他行走在那樣末日的景象中,卻眉眼不驚,甚至連風都對他格外溫柔,掀起他的發絲拂過眉眼,繚亂了他看向黎司君的目光。

“黎,我需要你。”

池翊音聲音堅定:“我要你絕對信任我,將你所有的權限全部交給我,包括你的力量與生命,讓我進入你的靈魂,可以探知到最深的核心。”

“黎。”

隔著風與飛揚的發絲,池翊音與黎司君視線交彙,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堅定。

池翊音的聲音沒有半點遲疑或哀求,隻有平靜果斷的判斷:“將你的一切,給我。”

他如此堅信,黎

司君不會拒絕他。

而黎司君微微斂下濃密眼睫,看向池翊音的眼神無限溫柔,流淌的金色如同太陽墜落了深海,無垠廣博不可預測。

卻溫柔小心得將池翊音包裹其中,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好。”

黎司君點頭,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你想要,一切都是你的。音音。”

“包括我。”

世界意識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明明它掌控著整個遊戲場,甚至獨立的箱庭也在逐步向它傾斜,係統和玩家在死亡,它的力量重新充盈……

一切都在向有利於它的方向發展。

可就算理智的分析讓世界意識篤定,就算是黎司君和池翊音聯手想要做什麼,也無法在這種局麵下翻出多大的風浪,但它還是沒來由的感到心慌。

神明是怎樣的存在?

從人類與生命被神明創造出來的那天起,世界意識就從生命的潛意識聚集中誕生了。

它與世界同行了八千年,也觀察了神明八千年,它深知,神明高傲,冰冷,遙不可及。

仰望而不可觸碰。

可就是那樣的神明……那樣早就在八千年間被消磨了所有溫度,變得冰冷漠然的神明,卻毫不猶豫的將祂的一切,都托付到池翊音這樣一個人類手裡?

世界意識錯愕,不可置信,甚至懷疑自己曾經認識到的神明,是否是神明真實的一麵。

還是神明早早就知道了八千年後會發生什麼,於是對它有所忌憚,一直以來展示在它麵前的,隻是個假象。

怎麼…………

可能?

要知道,就算是世界意識對自我最為膨脹的時候,都沒有自信說自己能夠殺死神明。

造物主不會死在祂的造物手裡,任何來源於世界本身的力量,都殺不死祂。

包括世界意識。

它所能想象的極點,也隻是壓製神明的力量,取而代之,然後再反過來利用池翊音的力量,將神明困死在箱庭裡。

僅此而已。

可現在,神明卻親口說,要把祂的一切,交給池翊音?

“你瘋了嗎!”

世界意識氣急敗壞:“核心交給其他人,就算你是神明,也會真正迎來死亡!”

“你不怕池翊音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隻是用另外一張麵具欺騙你,騙取你的信任並加以利用,隻為了殺死你取而代之?”

成為神明的方式有很多種。

其中一種最直接,卻最不可能實行的,就是殺死神明。

當神明真正死在某人手裡,神魂俱滅的瞬間,世界也會緊跟著崩塌,來自於神明的造物都會跟隨神明一並墜落死亡,消弭於虛無。

而也就是那一瞬間,殺死神明的存在會獲得神明的一切,祂的力量與位置,原本屬於神明的世界,也會重新歸於新神的庇護。

新舊兩股力量將會交替進行,世界迎來新生,過往所堆積的一切冗餘清掃一空,一切重新開始。

屬於新神的時代將會降臨。

吟遊詩人虔誠誦詠的讚歌裡,將會是新神的史詩與傳奇。

對於新神來說,那將會獲得一切。可對黎司君來說,卻是徹底的失敗與死亡。

世界意識無論怎麼想,都沒有想到黎司君竟然會放任那樣的場景到來。

可黎司君對此卻滿不在乎。

他深深注視著池翊音,唇邊逐漸咧開笑容,一點點加深,眼低蔓延上來的除了愛意之外,還有徹骨的瘋狂與信任。

“我不在乎。”

神說:“如果我所愛著的人想要殺死我,那屬於我的生命,他儘可以拿去,作為愛意的證明。”

“我把一顆心與全部的靈魂,剖開給你看……”

“音音。”

在肆虐的狂風中,黎司君腳步堅定的邁過滿地的崩塌,一步,一步,走向池翊音。

世界意識驚怒之下咆哮著想要阻隔兩人,絕不想讓兩人靠近,合為一體。

但縱使狂風吹卷起地上的碎石土層,阻隔在兩人之間,卻都被黎司君毫不在意的從容邁過。

他的步伐從容且堅定,世界意識甚至無法乾擾他分毫,動搖不了他走向愛人的決心。

“我知道啊……音音。”

黎司君輕聲喟歎,眼神溫柔如汩汩流淌的蜂蜜:“我怎麼會看不出來,我的小騙子,戴著的是一層層的麵具,全都是他虛構出來的情緒,掩蓋了他所有的真實。”

“憤怒是假的,愛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他應對世界的一張麵具而已。”

“可怎麼辦?這樣的音音……太可愛了,讓我,連移開視線的機會都沒有。”

黎司君的聲音並不大,但是磁性低沉的聲線極具穿透力,在地宮之中一層層回蕩,無比清晰的傳遞到池翊音耳邊。

不僅是世界意識錯愕,池翊音也愣在原地。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會這麼做!”

世界意識咆哮:“你所做的事沒有任何意義,你死亡的時候,池翊音甚至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

“是這樣嗎?”

黎司君輕輕搖頭,好像聽到了一個滑稽的笑話,於是要向愛人尋求真相:“音音,你來告訴我。”

“如果我死在你的刀下,你會不會,在到來的新紀元裡,記住我的名字?”

“記得……你身邊曾經也有與你並肩而行的同伴?”

池翊音錯愕,他完全沒有想到,黎司君還會有這樣一麵。

他動了動唇瓣,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隻是眼神複雜的看著黎司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池翊音看遍了人間,洞察每一種情緒,見過每一類人。他就像是冷酷無情的機器,將自己從所有人的情緒裡抽離出來,理性的放置在第三視角上,觀察,記錄,分析,學習。

就連他自己,也不過是他觀察學習的模板之一。

而那些學習來的情緒,不僅成為了他筆下的鬼怪,也讓他可以製作屬於他自己的情緒假麵,扣在麵容上,遊刃有餘的行走在人群中。

不會再被人叫做“沒有人情味的冷血怪物”。

並不是怪物真的改變了自己,讓自己成為芸芸眾生的一員,磨平棱角隨波逐流。

而是他在成長之後,學會了如何隱瞞自己的真實,遮掩怪物的身份,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混跡在人類社會中,彬彬有禮的溫和,足夠令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池翊音很早就明白,他真正所關心並且感興趣的,是人類這個群體。

不是個體的人,也不是——倒不如說,是他的研究論文,世俗的成功與讚譽,都不過身畔雲煙。

從來沒有被他在乎過。

他真正在意的,真正探究的……從來都是有關於世界的真相。

而在這真相的儘頭,是黎司君。

身為神明,黎司君的感知其實並沒有錯。

在池翊音自己也不清楚的時候,他一生追尋的,從來都是黎司君。

他在穿行過世界,撥開人群,堅定的走過死亡與危險。

走向黎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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