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1 / 2)

在看清工作人員拿給自己的書之後,池翊音錯愕,本能的覺得有什麼問題。

似乎,他並沒有寫過這本書,更不可能去寫這類題材。好像他本來所寫的,是更黑暗冰冷的東西,稍微觸碰都會讓人覺得危險……

可是書冊扉頁上屬於“池翊音”的介紹,卻是“愛情家”。

上麵列出的一係列書名,陌生得可怕。甚至就連照片上的笑容,都開朗得虛假。

池翊音覺得自己像是從身軀裡抽離了出來,站在另一個更高的視角,冰冷的俯身審視自己。

他所看到的一切,更加像是屬於另一個人的人生,是披著“池翊音”皮的謊言,完完全全,來自虛構。

“池老師?”

工作人員並沒有留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已經在擔憂的委婉催促他:“外麵還有很多粉絲在排隊。”

池翊音恍然回神,笑著向工作人員致歉,然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從容向長桌前的人微笑,手裡的鋼筆在書冊扉頁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瘦金體的名字鐵畫銀鉤,鋼筆更添其銳利,幾乎要將紙張撕破。

似乎有什麼東西就隱藏在書的背麵,要從紙頁裡嘶吼著衝出來,掙脫束縛。

“音”字的最後一筆,力透紙背。

池翊音垂眼看著手裡的書冊,怔愣卻無法移開視線,一時間千萬種思緒湧上心頭,無數畫麵從腦海中閃過,似乎有無數種人生疊加在一起,讓他眩暈,找不到自己的定點。

“池老師?池老師!”身邊人驚呼,趕緊伸手去扶。

池翊音卻皺了下眉,本能的避開,不喜歡有人靠近自己。

可也就是這一瞬間,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劃過——他怎麼不在自己身邊?不是說,會一直在的嗎?

這個想法浮現出來的時候,池翊音甚至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落。

卻讓他隨之錯愕。

他為什麼……會因為某個人的不在而失落?他應該早就沒有了這樣軟弱的情緒才對。

好像,他已經獨自走了很久的路,一直孤身一人,早就習慣了孤獨與安靜。但卻在忽然間,有人陪在自己的身邊……那個人向他承諾,不論什麼時候自己回身,都能看到他。

池翊音慢慢回過身,試探性的向身邊看去,已經做好了失望的準備。

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從容而緩慢的在人群中走過,黑色大衣一角在身後翻飛。

熙熙攘攘中,他如此顯眼,讓池翊音一眼就看到了他。

目光鎖定,移不開視線。

那人帶著黑色帽子,壓低的帽簷遮住大部分麵容,隻能看到一雙沒什麼血色的薄唇,不笑時肅殺冷漠,令人不敢靠近。

他所過之處,人群退避,寂靜無聲。

剛剛的吵鬨聲都消失不見,諾大的書店中人群擁擠,卻針落可聞,所有人的視線都緩緩跟著那道身影移動,看著他,如摩西分海般穿過人群,走向池翊音。

那人在池翊音身前站定了腳步,他慢慢抬起眼眸,隱沒在陰影中的麵容一點點暴露在池翊音眼中。

那一瞬間,池翊音屏住了呼吸,甚至忘記了自己所身處的時空。

男人有一張對於人類來說過分俊美的麵容,更像是隻存在於吟遊詩人頌揚詩篇中的神明與君王,當他微微垂下眼睫掃過來一眼時,淡漠的眼神仿佛萬事萬物不入他心,沒什麼值得他重視的。

卻足以吸引人們如飛蛾撲火靠近,追隨於神。

“你好。”

男人主動向池翊音伸出手,沒有血色的薄唇勾起一絲笑意,刹那間,震懾的寒意破冰消融。

“我是,黎司君。”

他那雙

金棕色的眼眸滿溢著笑意,波瀾中點點碎光溫柔,好像在無數時光之前,兩人就已經相遇。

那些極致的愛語與溫柔,都被毫無保留的奉到愛人麵前,神明墜入人間的追尋。

在他背後的陰影裡,藏著太多壓抑不可說的故事,每一句,都與他的愛人有關。

池翊音看著那雙金棕色眼眸,熟悉感不由湧上心頭,甚至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放鬆與信任,都令他愣住了。

奇怪,很奇怪。就在這個人麵前,他還不等看清對方的麵容,就本能的想要微笑,想要相信他,將自己的背後交付出去,敢與對方並肩作戰。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讓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輕輕按住胸口,想要讓忽然間狂跳的心臟安靜下來。

而黎司君伸向池翊音的手掌,還懸在半空中,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陽光下剔透得漂亮如玉,安靜的等待著池翊音。

但在看到池翊音猶豫的神情之後,黎司君輕笑了一聲,再也等不下去,主動伸向池翊音,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不由分說握住了他的手掌。

池翊音在尋常人中已經算是優秀的身高體型,在黎司君麵前,忽然就顯得小了一整圈,他骨肉勻稱的手掌被黎司君牢牢包在手中,一掌可握,源源不斷的溫度,從對方身上傳來。

似乎是錯覺,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池翊音竟然覺得,自己從睜開眼起就未曾安定下來的心,竟然忽然間平靜了下來。

就好像一直在找的人,已經在他眼前,他最不想失去的珍貴寶物,就在他手中。

池翊音動了動手指,愣了幾秒鐘之後,才勉強想起來自己似乎並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一臉錯愕,反應過來之後都紛紛上前,虎視眈眈看著黎司君像是在看過分親密的變態。

“池老師……”

“沒關係。”池翊音脫口而出。

等他話說出口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在本能的維護這個叫黎司君的陌生人。

不過他還是將錯就錯,打心底起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問題。

“不用擔心。”

他笑著安撫好工作人員,然後才轉頭看向黎司君,手掌也掙了掙,想要從黎司君手中脫離。

而黎司君也沒有為難他,從善如流的鬆開了手。l

甚至後退了一步,讓開了與池翊音之間的距離,勉強踩在了安全社交距離的邊緣。

他似乎很清楚池翊音能夠接受的底線在哪裡,每一步都是踩著池翊音的極限,剛剛好卡在讓池翊音不至於發怒厭煩,卻又最近的距離。

即便是池翊音,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池翊音仰起頭,皺眉看向黎司君半晌,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張臉。

他的問題問出口之後,黎司君卻輕笑:“這算是新式搭訕方式嗎,池教授?”

池翊音:“?”

“嗯?”

池翊音沒懂,湛藍色的眼眸裡染上茫然。

黎司君本來還想要說下去,卻在看到池翊音露出這樣的表情之後,隻覺得心臟被狙擊,狠狠被自己堅定愛著的神可愛到了。

他也模仿著池翊音剛剛的動作,手拂過自己胸口,然後向池翊音眨了眨眼眸,帶著似乎隻有他們兩人之間知道的默契,暗藏於心口不可說的情意在流轉。

即便池翊音對當下的情況一時茫然,也不由得怦然心動。

散落的發絲下,耳廓悄悄紅了。

“說是在哪裡見過……”

黎司君輕輕笑了起來:“或許,是在前世?”

池翊音:)

“我不覺得有前世。”

他隨手從旁邊拿起一本書,草草簽了名

之後拍在黎司君手裡,揚了揚下頷示意對方可以滾了。

“你身後的人還在等著。”

可池翊音沒有發覺,他對黎司君的神情與動作,究竟有多放鬆自然,像是做過了無數次那樣習以為常,彼此之間沒有半點疏離與間距。

黎司君握著那本書,極為順手的就將它放在了口袋裡,並沒有拒絕。

他隻是笑著問池翊音:“池教授,在簽售新作的時候,有沒有看過名字?”

池翊音下意識點頭,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怎麼……”

隨即,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猛地看向黎司君的眼神充滿不可置信的錯愕。

黎司君?!

這個人剛剛自我介紹叫黎司君,而他之前一眼瞥過的新書封麵上,同樣寫著這個名字。

怎麼回事?

池翊音的錯愕迷茫逗笑了黎司君。

他向池翊音點了下頭,笑道:“看來池教授忘記得很徹底。”

黎司君將池翊音剛剛遞給自己的那本書拿出來,他看了一眼封麵,眼眸裡染上笑意,隨即彎下腰,極為自然的從池翊音手掌中抽出鋼筆,不經意間觸碰到池翊音的手指,又在對方瑟縮時分開,從容的好像那不過是不小心的小插曲。

在池翊音簽過名字的地方,他同樣龍飛鳳舞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重新遞給了池翊音,輕輕放在他手邊。

“池教授昨天還與我見過麵,今天就忘得這麼乾淨,真是讓人傷心。”

黎司君修長漂亮的手指點了點那本書,道:“封麵上寫著兩個人的名字,池教授以為是什麼意思?”

他眨了眨眼,笑道:“難不成是覺得這本愛情,這兩個人是主角?”

池翊音:“???”

我懷疑他在調戲我,但我沒有證據。

從睜眼開始,池翊音的注意力,就一直都在自己詭異的記憶和認知上,並沒有分出時間去過多關注手邊的書。

即便一眼瞥過,也漫不經心的沒有放在心上。

黎司君在問出那句話時,池翊音甚至覺得,自己,剛剛,好像,大概……還真是那麼想的。

一時間,本來想要反駁的池翊音沉默了。

他抬手捂唇,懷疑人生。

這逗笑了黎司君。

他抬手從大衣口袋中拿出自己的名片,遞向池翊音,神情動作落落大方,絲毫沒有任何私心的正直一樣。

“既然這樣,那重新認識一下吧,池教授。我是京華大學的民俗學教授,兼職插畫,你這本新書裡的插畫,就是我負責的。”

黎司君笑道:“封麵有我們的名字,當然是因為……這是屬於我們的故事,這本書,由我們聯合完成。”

他輕輕將名片放在池翊音手中,修長的手掌包裹著池翊音的手,輕輕柔的帶著對方的動作,將他的手慢慢合上,名片握在掌中。

“這一次,記得久一點,深一點……”

“彆再忘記我了。池教授。”

黎司君眸光幽深的看向池翊音,他的聲音溫柔,動作輕得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但眼神卻凶惡,像是要一口吞了池翊音一般。

池翊音皺了下眉,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正在對方掌中。

他低頭看去時,對方卻若無其事的鬆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

“那,我就先走了,池教授。”

黎司君晃了晃手掌,笑著與池翊音告彆:“祝你的愛情新書……暢銷大賣,熱度更高。”

話音落下,他就轉身向外走去,隻留給池翊音一個背影。

可他說祝福的話時,中間的音節實在咬得太輕,以致於乍一聽,就好像是在祝池翊音的愛情熱度更高。

莫名的,池翊音覺得自己的耳朵在隱隱發燙。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深深望著黎司君離開的背影,然後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名片。

上麵確實寫得很清楚,京華大學民俗學教授,黎司君。

而根據池翊音自己的記憶,他同樣也是京華大學的教授。

隻不過是數學係的。

他作為家,也是兼職。就像是黎司君兼職插畫。

池翊音沉吟片刻,還是拿著名片向旁邊的工作人員求證,讓他們調出來插畫師的情況。

而結果,竟然還真的對上了。

出版社那邊負責全書插畫的,確實是黎司君。

並且身為民俗學教授,黎司君很忙,很少會接下這類工作,出版社一開始並沒有選擇他。是黎司君在聽說是池翊音的新書之後,主動要求接下的。

“好像聽說,那位老師是池老師你的粉絲來著?”

知道些內情的工作人員道:“之前就聽說過這件事,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位老師,他之前神龍不見首尾,很難找到他人來著。”

“池老師,需要我幫你問問那位老師嗎?”

工作人員好心詢問,也有點好奇兩人之間的關係:“不過,池老師你是第一次見那位老師嗎?看著不太像啊,感覺二位已經認識很久了。”

她笑著加了一句:“像老夫老妻。”

池翊音沉默了一下,本來想說的話,都被工作人員這一句給堵了回來,聲音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嚨間,讓他連眼尾都泛起一絲紅意。

就是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樣。

池翊音收攏起自己的情緒,在黎司君離開之後,他也不再有之前放鬆的狀態,轉而重新戴上了熟悉的情緒麵具。

他的唇邊噙著得體溫和的笑意,彬彬有禮的紳士。

他在向工作人員點頭致謝之後,也暫時放下了黎司君的事,投入到了工作中。

最後一本被簽上名字,由池翊音笑著遞給對麵的人之後,外麵已經天黑了。

他坐直了身軀,向後仰了仰,抻開自己僵硬的肌肉,左右擺動著手臂放鬆。

無意間,他的視線瞥過旁邊巨大的落地窗。

透過玻璃,外麵的街道上已經亮起了路燈,以曆史感極重的建築物和麵包石鋪就的街道為背景,亮光與玻璃像是朦朧的濾鏡,將一切蒙上一層溫暖模糊的紗。

像是油畫,漂亮又靜謐。

但最吸引池翊音的,卻不是這副窗中畫。

而是畫中人。

下午才見過的黎司君,就站在街的對麵。

他修長的身軀斜倚在石牆上,黑色大衣自然垂了下來,將他寬肩窄腰長腿的身材優勢完全顯露了出來,好像眠龍睜眼,懶洋洋的放鬆,守著自己的寶物。

黎司君選的地方是最好的角度,可以透過窗戶玻璃,清楚的看到窗後坐著的池翊音。

見池翊音眼帶錯愕的望過來,黎司君絲毫不慌,還笑著抬手搖了搖,主動與池翊音打招呼。

那張沒有血色的薄唇一開一合,白色的霧氣飄散在昏黃的燈光下。

池翊音皺眉辨認了一下,發現對方在問他下班了嗎。

“黎司君……”

池翊音沉吟著偏過頭,看向身邊的助理:“他整個下午都在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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